第68章 曲終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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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頭是個婦道人家,不懂外麵的事情,隻知道不能給爺添累贅……”手裏的瓔珞穗子已經被攥緊的變了樣子,內心的深處有一種疼,是猶如腐爛的彌散一般緩緩的吞噬著她身上的每一處,眼淚終究還是衝出了界限,滾燙的砸落在了殷紅的緞子上炸開了一片濕潤:“請佛爺……起誓!無論如何,保二爺,平安!”
    再抬起頭眼裏的倔強似是用盡了全身的氣力,她沒有選擇,若是有,她也會如此這般吧,這條路終是要走的,現在她隻希望能得到一份承諾,一份能讓她安心的契約。
    “好!”張啟山看著眼前人吸了口氣肅然起身,麵對窗外驕陽如火的蒼天:“我張啟山起誓,今生若不護得二月紅周全,我張家滿門絕不在這世上苟活一日!”丫頭不再言語,她笑了,猶如終於丟下了沉重的包袱,她放心了,她還是願意相信麵前這個男人不會負她,她願意相信書本上說的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她願意相信事後的某一天,二月紅終能釋懷……
    “夫人咳嗽的厲害,去九芝堂的宋大夫來瞧瞧。”二月紅的妝台上已經多了一枚丫頭給他趕製的海棠花,嬌豔欲滴,趕著上戲,出門前初不放心的再三囑咐,這幾日二月紅的戲已經沒有夜場,他要在家陪著丫頭,每到晚上總會咳得厲害……
    十日後。
    “快去,去請長沙最好的大夫,西醫也好,中醫也好,隻要見效,多少診費都給!”
    二月紅壓著心裏的焦急,但是神色裏已經壓不住的怒氣了,丫頭見紅了。二月紅已經不再登台,他不會離開丫頭一步,每天的湯藥自己都親手喂給丫 頭,但是當那片殷紅在他的手絹上暈染開來時,他的心也隨著裂開了一條縫隙,涓涓的流淌著鮮血。
    二十日後,瓢潑的大雨中,一個男人背著一個女人在雨中數次的尋求著每一個南岸邊的攤販,得來的都是嫌棄及冰冷的驅趕,雷雨聲掩蓋了男人的祈求,摔倒了爬起來,他把她護在自己的棉衣裏,背著她瘋了一樣的跑去他最後一絲希望的那一處,緊閉的大門同樣無情的拒絕了他,沒有了男人的尊嚴,他跪地乞求,磕破了腦袋,鮮血順著臉頰留下也不知道疼,他本就金貴的嗓子,喊破了音沙啞了喉嚨,也沒有得到一絲憐憫,二月紅,九門二爺,尊貴,地位,名氣,此時全部煙消雲散仿佛隻是過往的曾經,這時的他就連街邊的乞丐都不如,這個世界對他都是陰寒刺骨。
    “哥,你要替丫頭活著,好好的活著……無論……如何……”咳咳咳。猩紅順著嘴角沾濕了他的衣襟。“回家……回家吧。哥,帶我回家……”閉上眼睛,眼角的那一滴滾燙,是二月紅周身最後的一絲溫度:“丫頭,走的慢些,哥再給你唱個曲兒。”
    張府
    陰鬱的天氣,傾盆大雨卷帶著深秋的寒意,陣陣秋風似刀,透心蝕骨的涼。刺眼閃電劃過天際,炸裂的雷聲似是鞭策這汙濁的世道……
    張啟山立於窗前,不動如山,炸雷落雨未能觸動分毫。單手插在褲袋,另一臂緩緩抬起,指尖在窗沿上的縫隙裏沾起一滴浸入的雨水,兩指碾壓蹙眉凝視,麵色如常,眼眸裏卻有著往日不曾有過的悲涼。提息深歎,緩緩收手於腰際,背手而望,仿佛要把這指尖雨水當做是唯一能宣泄內心不忿之處。
    “佛爺,二爺這麽跪下去,他沒事,二夫人恐怕就……”副官輕步入內,幾次猶豫是否要前去詢問,躊躇之際,一聲驚雷倒是讓自己定了心思。薄唇微抿,皺眉看了看窗外的雨勢,不但未曾減小,還伴著雷電越來越大,歎息亦是無奈。這亂世當中,幾方勢力,佛爺能周旋其中已是不易,更何況佛爺與二爺私交甚好,如此已到人命關天之時,若不是當中牽扯利害過甚,斷不會袖手旁觀,至性命於不顧。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縱然在佛爺身邊曆盡生死,但臨此情此景,心中多少感念,佛爺是否能力挽狂瀾,扭轉乾坤。
    副官的話字字入耳,駐足窗台,緩緩抬眸遠望,隔著雨簾,府邸門外一席紅衣伏地,叩首哀求,額前青紫,猩紅血液順著額前混著雨水經由下顎滴落。雷鳴雨嘯,天作的嗓子此番也無濟於事,逐漸在雷雨轟鳴中黯啞。卻不知這悲天憫地之情,也絲毫觸動不了窗台內遙望之人。
    垂目側顏,目光落在桌前軍帽之上,青天白日,舉頭三尺,縱有菩薩心腸,也難離金剛手段。喉結顫動幾番,牙關緊閉強抑心中痛楚。閉目定神片刻,轉身抬眼正視副官,決絕淩然眼中似刀鋒犀利。“求情者,以通敵賣國論,軍法處置!”
    “是!”副官肅立回應,再不敢多言一字,轉身出門傳達軍令,未有一絲遲疑。
    緩步走至窗台,兩手緩緩搭在窗簾之上,再看一眼這個癡情子,再望一眼這個苦命人,宿命鴛鴦。指節用力擰緊了窗簾的布料,使勁合並窗簾,外麵景象就此隔絕,獨留雷聲轟鳴,暴雨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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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紅,你得先是九門二爺,才是梨園皇帝。命,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
    “為什麽大佛爺!你不是鐵石心腸,你就看著她死?!為什麽?”“大佛爺,你明明可以救的,你為什麽見死不救!”二月紅背著丫頭,跪在張啟山殿外,已經三天三夜,身後的夫人死死的依偎著他,早已經渾身冰冷。嘶啞的嗓音遙遙傳來,乍一聽,或是因了太情真意切,甚至帶上了幾分戲尾般的哭腔。
    “這個女人不死,必有千千萬萬的百姓遭難,以一人之命得保我們的民族,這孽即使萬死,我也得抗!”
    張啟山從府邸裏走出來,在他麵前淡淡的說道。從始至終,他隻說了這麽一句話。
    “我要什麽家國大義?!大佛爺為什麽?!”
    轟隆一聲,雷電交加,大雨傾盆。仿佛整個天空都崩塌。他跪在那門檻前,一動不動,任由雨水淋透衣裳。
    整整三天三夜,他的眼神隨背後的身軀一起逐漸冰冷,失去靈魂。可那扇門,卻再也沒有開啟過。
    他知道,這一次的墜落,終於不會再有人能夠拉他起來。
    他最終還是被奪走了這一世。
    常言道,苦海無涯,回頭是岸。他不是沒回過頭,卻是早已失卻了。
    很久很久以後,他對著那個當年與他愛慕過同一個女人的被逐徒弟,輕聲笑道,“我還能為她做些什麽?我不能做,誰也不能做。”
    話說的非常淡然。
    或許他在前生,就曾因負天下不負佳人,而欠下了這筆債。
    誰都沒有發覺,張啟山緊握著的拳頭,指節處早已發白缺血。
    對不起。
    這個願望的確隻是普通人的願望,可一旦放在了你的身上,就注定了所有的普通都不再是普通。
    這是你的命,我解脫不了。
    別怪我心狠手辣,我也不過是在盡我的責任,斬斷那些本不該有的阻礙,讓命運回歸它本來的途徑。一日夫妻百日恩,或許下一世,你們仍會由因緣巧合而再見。
    我承認,是我對不住你。
    可我對不住的人太多了。所以也不在乎多一份恨了。
    你就恨吧,狠狠地恨吧。如果那樣能讓你好受一點——
    我心甘情願。
    等下輩子,如果真有下輩子,到那時候,我再來還你。
    倘若感情也能打欠條,我一定會最鄭重地簽下——這是我欠你的。
    丫頭於我們這些人而言,更像是一個代號,就像二月紅的夫人這種。
    至於丫頭本身的性格,喜怒哀樂,喜歡什麽討厭什麽會怎麽想於我們來說毫無意義。
    會在乎的大抵也隻有二月紅了。
    這是丫頭的福氣,也是其他的女人莫大的悲哀。
    和別人的幸福相比較自己總會顯得格外倒黴不是麽?
    後來丫頭下葬的時候,整個喪事是二月紅一手操辦的。
    自那之後二月紅幾乎不再登台唱戲。
    但不得不說丫頭死了之後對於“大義”而言是再好不過的了,因為二月紅開始全身心的投入抗戰等一係列的事情,和佛爺三爺配合的也更加密切。
    二月紅早些年戲子的身份給他積攢下的人脈以及小姐太太們對於二月紅一廂情願的喜歡給二月紅帶來了不少便利。
    那都是後話了。
    有時候我也會想,大概對於張啟山那樣的人來說,丫頭是不得不死的,即便她不病死,也不可能活的和二月紅一樣久,活過那段動亂的年代。
    因為隻要她在二月紅就始終有著顧慮。
    如果說這是一場局,那丫頭的死就是不得不死,也是這場局開篇的標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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