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列國士子皆可應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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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未落,一名內侍踉蹌闖入,手中竹簡猶帶泥痕:“大王!禍事!稷下學宮三十名士子……已負書篋出臨淄西門,揚言……要去鹹陽應考!”
    田建聞訊,霍然起身,身形竟晃了一晃。這消息如重錘擊頂,令他難以置信。他驀然憶起父王齊襄王臨終囑托:“齊有山海之利,閉境自守可保百年無憂。”
    然如今,秦國的巨艦在琅琊台外遊弋,秦國的科舉在掘齊國的根基——山海之險或可阻敵艦,卻如何能禁錮人心?當臨淄的士子開始豔羨秦國的良田厚祿,當齊國的大夫們仍在爭辯“寒門是否該為官”時,那道深不見底的鴻溝,早已在齊魯大地上無聲裂開。
    楚國王宮的銅鍾撞響第五聲時,楚王負芻依然盯著眼前的輿圖看,他的指尖劃過圖中鄢城的位置,這處位置已用朱砂標注,卻並非戰事標記——自前年秦國嘉陽公主嬴無憂提出共建經濟區,楚秦簽訂停戰協議後,這片曾飽經風霜的土地,已安穩了兩載。
    “秦國的科舉章程,倒比他們的巨舶更令人心憂。”楚王負芻忽然開口,聲音傳出殿外,讓夏日的暑氣似乎都消散了幾分。案上並排放著兩份文書,一份是楚秦邊境互市的稅賦清單,另一份,便是秦國再度舉辦科舉的布告抄本。
    令尹昭雎撚著胡須,將布告推得遠了些,仿佛那薄薄的麻紙燙手一般:“大王多慮了。不過是些寒門士子的鬧劇罷了。咱們楚國的大夫,哪個不是世代簪纓?昭氏先祖輔佐武王開疆拓土時,秦國還在隴西牧馬呢。他們設什麽‘農技科’,竟要給種地的授官——這等自降身份的事,成不了氣候。”
    “成不了氣候?”丞相項燕的聲音帶著金屬般的冷硬,他剛從黔中郡巡查歸來,甲胄上還沾著西南山地的泥痕,“令尹可知,去年秦國派來南郡的楚籍小吏,原是雲夢澤的漁夫,就因熟水性、懂水利,竟在江陵縣修了三座水閘,如今那一帶的糧田,汛期再無澇災。當地百姓都說,秦國的官,不管出身,隻看能不能辦事。”
    昭雎冷笑一聲,袍袖掃過案上的蜜棗,幾顆滾落在地:“百姓懂什麽?為官者當知詩書禮樂,豈能與漁夫為伍?丞相還是多操心軍務吧,別忘了楚秦雖停戰,邊境的互市稅賦,可多半要靠咱們昭氏的商隊維係。”
    話音未落,一名內侍踉蹌闖入,發髻散亂,手中竹簡猶帶泥痕,顯然是一路狂奔而來:“大王!禍事!方才接到邊關急報,咱們楚國的學子……竟有百餘號人,背著書篋往武關去了!他們說……說秦國的科舉,考中了不僅能做官,還能領秦國的‘互市通商券’,憑券在楚秦邊境做生意,稅都比咱們本地商戶低三成!”
    楚王負芻猛地從王座上站起,腰間的玉佩撞在龍紋柱上,發出一聲悶響。他想起上月設宴,秦國使者曾笑著說:“嘉陽公主說了,經濟區裏,人才流動當如江水——堵不如疏。”當時隻當是客套話,此刻才驚覺,秦國所謂的“疏”,竟是用科舉做餌,釣走楚國的棟梁!
    “豈有此理!”楚王負芻的聲音帶著怒意,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傳寡人之令,封鎖武關!凡攜帶書篋、欲往秦國者,一律扣押!再查,是誰在背後煽動士子叛逃?”
    項燕望著他,忽然歎了口氣:“大王,堵不住的。臣麾下有個叫鍾離眜的小卒,弓馬嫻熟,還識得幾個字,卻因是庶民出身,在楚軍裏熬了十年還是伍長。前日他偷偷跟我說,想去鹹陽應考——不是為了官,是想考中後領那張通商券,讓家裏的兄長能去邊境做買賣,不用再受本地豪族的盤剝。”
    殿內一時寂靜,隻有殿外的一片樹葉落在石階上,發出細碎的聲響。楚王負芻望著案上楚秦互市的稅賦清單,上麵的數字逐月遞增,邊境的百姓確實得了實惠。可這實惠的另一麵,卻是秦國用科舉、用通商券,一點點瓦解著楚國的人心——那些在舊體製裏看不到希望的寒門士子、小生意人,正像水流向低處一樣,朝著秦國的方向匯聚。
    昭雎臉色鐵青,猛地拍案:“簡直反了!那些士子若敢叛逃,便削了他們的族籍!商賈敢用秦國的通商券,便查抄他們的貨棧!我楚國地大物博,難道離了這些人就不行?”
    “離了他們,或許行。”項燕的目光掠過殿外,那裏的槐樹下,幾個內侍正趁著間隙低聲交談,說的竟是秦國科舉考什麽題目,“可人心散了,就難聚了。令尹的商隊能壟斷互市,是因楚秦停戰;可若有朝一日……秦國用那些楚籍士子做向導,用那些通商機巧做誘餌,咱們的邊境,還守得住嗎?”
    楚王負芻緩緩地坐回王座,一股寒意從屁股上傳來,仿佛那鑲嵌著綠鬆石的扶手突然變得異常冰冷。他不禁打了個寒顫,這股寒意不僅來自於扶手的溫度,更來自於他心中的不安。
    他的思緒漸漸飄遠,腦海中浮現出秦國那巨大的船隻,靜靜地停在雲夢澤外,卻沒有發射一箭。這些巨舶就像沉睡的巨獸,雖然看似平靜,但誰也不知道它們什麽時候會突然蘇醒,露出猙獰的獠牙。
    與此同時,楚王負芻的腦海中又閃過了秦國的科舉製度。這個製度在鹹陽舉行,卻比箭矢還要鋒利,能夠遠遠地刺入郢都。那些通過科舉考試的人,就像一顆顆閃耀的星星,吸引著無數楚國的學子。他們渴望著改變自己的命運,就像渴望著春天的陽光一樣。
    楚王負芻心中的苦澀開始如潮水般蔓延。他知道,無論他如何封鎖武關,那些渴望改變命運的心,就像落在地上的桂子,即便被碾入土中,來年春天,總會在別的地方,冒出新芽。而秦國所做的,不過是給那些新芽一個向上生長的機會。
    楚王負芻深深地歎了口氣,他感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個無法逃脫的困境。楚國與秦國之間的這場沒有硝煙的較量,似乎已經注定了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