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聽完，眼中閃過一絲興奮之色，他放聲大笑起來，笑聲如洪鍾一般，在大殿中回蕩，震得殿梁上的銅鈴都輕輕作響。
    “好！好一個蒙恬！”秦王高聲讚道，“你所言極是。”然後又將目光放在了贏無憂身上，贏無憂從秦王的眼神中看到了欣賞。
    海風突然轉了向，帶著更濃的潮氣撲過來，將贏無憂的思緒從鹹陽宮拉回琅琊台。腦海裏，係統的聲音響起，帶著慣有的機械質感，卻比平時多了絲微不可察的起伏：“宿主，已再次確認作物分布。南美洲安第斯山脈海拔三千米處，土豆野生種已存在；中美洲墨西哥灣沿岸，番茄正隨瑪雅人的農耕活動傳播；東南亞諸島的雨林邊緣，紅薯已被當地部落種植；辣椒原產於美洲熱帶雨林，現被印第安人用作調味與驅寒；玉米，原產於中美洲，在墨西哥至哥倫比亞一帶已有數千年種植史，耐旱耐貧瘠，適應性極強…… ”
    贏無憂在心中輕輕應了一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望遠鏡冰涼的筒身。穿越到這個平行時空的“秦朝”已有四年，從初來時對著粗陶碗裏的白水煮菜難以下咽，到如今站在這裏看自己親手推動的巨艦即將啟航，她靠的不隻是“嘉陽公主”的身份，也有在腦海裏默默提供信息的係統的幫助。
    “土豆畝產千斤，玉米亦能畝產五、六百斤，且不擇土地……”她低聲重複著，舌尖仿佛已經嚐到了酸辣土豆絲的鮮香，耳邊似乎也響起了玉米粒在陶罐裏被煮得“咕嘟”作響的聲音。
    大秦的良田，最好的年成畝產也不過三百斤粟米，遇上蝗災或是水澇，百姓們就得去啃樹皮、挖觀音土。
    若是把土豆、紅薯、玉米帶回來呢？那些連粟米都長不好的貧瘠山地，那些被鹽堿化的灘塗，那些幹旱少雨的坡地，是不是就能長出養活一家人的糧食？她甚至能想象出，秋收時節，百姓們捧著飽滿的玉米棒子，金黃的顆粒在陽光下閃著光，再也不用為過冬的口糧愁得徹夜難眠。
    還有辣椒。贏無憂喉結動了動，這四年裏，她吃過最“重口”的菜，也不過是撒了把花椒的燉肉，麻得舌尖發麻，卻沒有半分她魂牽夢縈的辛辣。係統說辣椒“性熱，可驅濕寒”，適合嶺南那種常年濕熱的地方，可在她心裏，這紅彤彤的小果子最大的用處，是能讓那些寡淡的日子，變得有滋有味起來。
    夕陽正一點點沉進海麵，把海水染成一鍋熔化的赤金。五艘巨艦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像五條蟄伏在金湯裏的巨龍，隻待一聲令下，便要騰躍而起，劈開萬裏波濤。贏無憂再次舉起望遠鏡，鏡片裏，最後一縷陽光正從“鎮海號”的最高桅杆頂端滑過，在帆布的旭日圖上，留下一道溫暖的、顫動的光痕。
    她知道，這光痕裏藏著的，不隻是即將啟航的船，更是那些等待被帶回的種子——土豆的圓胖、紅薯的飽滿、玉米的挺拔、辣椒的熾烈，它們將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紮根、生長，最終結出一個不一樣的未來。
    “公主，您在想什麽？”翠兒捧著件厚披風，小心翼翼地湊近，聲音被風吹得有些發飄。她跟著公主好幾年了，最知道公主看似沉靜，實則心裏總裝著千頭萬緒。
    贏無憂回過神，睫毛上還沾著點海風卷來的細鹽粒。她沒接披風，隻轉頭看向翠兒，目光又落回遠處的船艦上。此刻夕陽正沉，把半邊天染成熔金，五艘巨艦的影子拖在粼粼波光裏，像五條伏在金湯裏的黑龍，船身的桐油在餘暉下泛著冷光。
    “周尋。”她忽然揚聲。
    侍立在不遠處的侍衛周尋立刻上前，單膝跪地：“屬下在。” 他一身玄色勁裝，腰間配著秦劍，是秦王特意撥給贏無憂的護衛，身手利落，更難得的是沉穩可靠。
    贏無憂轉過身，墨色披風在身後掃過礁石，帶起幾片碎礫。“告訴船隊統領，三日後啟航，我要親自去碼頭送行。”
    周尋聽到贏無憂的話後，立即回答道：“是，屬下這就去傳令。”
    然而，就在周尋轉身準備離去的時候，贏無憂突然喊住了他，“等等。”周尋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贏無憂，隻見贏無憂的臉色嚴肅，眼神中透露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贏無憂接著說道：“告訴船上的所有人，我代表父王，要親眼看著他們揚帆出海。我希望他們都能活著回來，並且帶回更多的好東西。隻要他們能夠做到這些，到時候回來必然會封官加爵，封妻蔭子。”
    周尋聽完贏無憂的話，心中不禁一凜。他知道贏無憂這番話的分量，這不僅是對船上眾人的一種激勵，更是一種責任和壓力。他鄭重地點了點頭，說道：“屬下明白，一定將您的話傳達給每一個人。”
    海風恰在此時轉急，巨艦的帆布被吹得“嘩啦啦”響，像是巨獸在低吼，又像是在應和她的話。贏無憂抬手，從翠兒手裏接過那架黃銅望遠鏡——這是西域商隊用三匹汗血馬換來的奇物，鏡片雖有些模糊，卻能望得比肉眼遠上十倍。
    她舉鏡望向海天相接處，那裏一片蒼茫，隻有幾隻信天翁在暮色裏盤旋。但她的目光像能穿透那片混沌——她知道，在那片未知之外，有《六國異物誌》裏記載的“耐旱粟米”，有能織“不怕水的布”的植物，更有能讓秦國變強的無數可能。
    這《六國異物誌》是她去年讓王覺抽調了十個擅長書寫的隸臣，花了整整八個月才整理出來的。
    從趙國的“代北燕麥”到楚國的“雲夢澤大芋”，凡是六國典籍裏提過的奇物，她都讓他們抄錄匯編。
    如今秦國雖強，卻仍要與魏、楚、齊幾分天下，燕王喜更是在遼東負隅頑抗，若不能在糧草、物產上壓過諸國，統一之路不知要多流多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