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 收屍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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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她發現的第二具藏著螞蟻卵的屍體。
    這些白色卵粒晶瑩剔透,飽滿得催人食欲,和她們冰箱裏的自熱米飯長得差不多。
    有的已經成蛹,長出兩粒黑點大的小眼睛,能清楚分出圓鈍的頭和略尖的尾部。
    幾隻黑紅的成蟲折著六條腿在卵上爬來爬去。
    它們混在胃袋的食物殘渣裏,一股一股地往外湧。有幾隻趁機跳到裴望星手背上,被她眼疾手快抖在了地上,轉眼又爬回到了屍體上。
    真奇怪。
    裴望星蹲在地上,扯過屍體的西裝外套,胡亂擦了擦手套上沾著的胃液。
    螞蟻和喜歡鑽到人體內的寄生蟲不同,它們有明確的分工,要麽外出尋找食物,要麽循著信息素回到巢穴,不會無緣無故往人胃裏鑽。
    除非,是這具屍體生前自己吞下去的。
    可胃裏的胃酸再弱,也不可能讓螞蟻卵存活下來,甚至還在這具屍體裏孵化出來……
    讓她終於能認出來這到底是什麽昆蟲。
    看屍體的腐敗程度,死亡最多不過半月。裴望星不太了解一隻螞蟻從卵粒到成蟲的周期。
    在決定搜刮這具屍體前,她繞著屍體轉了半圈檢查,屍體身上沒有任何外傷。
    身上的西裝料子挺括,皮膚細膩保養不錯,是她連汽車尾氣都聞不到的高薪人士。
    這身行頭應該能從回收站換到不少積分。
    但現在也已經被螞蟻爬滿,黑的更黑,白的更白,看得人頭皮發麻。
    裴望星低頭看向自己的解剖手套,被咬了兩個豁口,邊緣掛著點晶瑩的粘液。
    口器鋒利,咬合力也驚人……
    惹不起。
    這手套是她從醫院拾來的,又得換一副了。
    這幾天下來,主樓的探索差不多到了頭,再就隻能往後麵的病房樓去了。
    現在天色漸深,夜探病棟和找死沒什麽區別。
    裴望星嘖了聲,隻好先打道回府。
    這裏是作為人類最後收容所的第六區,她正位於連npc都不敢輕易踏進來的北麵。
    聽說所有深入這裏的拾荒者。
    最終都成了這片寂靜裏的一部分。
    逃進來這麽久,除了偶爾幻聽到的聲音,裴望星還沒見到過除她以外的活人。
    “生活不易啊……”
    裴望星直起身,拖著自己最值錢的家當,一輛吱呀作響的小平板推車。
    她渾身掛滿拾來的破爛瓶子和戰利品,一路叮叮當當碰撞著,走過死寂的街道,回到臨時住所。
    一輛廢棄在路邊的公交車。
    車身爬滿了鏽,玻璃碎得隻剩框架,夜風吹過時就會發出聲響。
    把平板車卡在前門,裴望星一腳跨上車,在靠窗的座位坐下。
    她摸出一支營養液喝掉,擦了擦嘴。
    她恢複記憶後的第一件事,就給其他隊友發去了消息,結果隻有時厘能收到。
    這人還沒回複自己,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時間拉回到五天前——
    裴望星一醒來,就感覺自己正在被移動中。
    路麵坑窪不平,碎石子一路磕著後腦勺。等視線好不容易聚焦,她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輛臭烘烘的板車上,身邊挨著一具隻有半截的屍體。
    正被一個瘸腿的收屍匠哼哧哼哧往墳場拉。
    什麽情況?
    裴望星一個猛子從板車上彈了起來。
    收屍匠聽到動靜回頭,看見“屍體”直挺挺坐了起來,臉刷一下白了,哆嗦著喊了一嗓子“死、死人詐屍了”,轉身一瘸一拐地跑沒了影。
    “……”
    裴望星懵懵地看著它的背影,渾身跟散架了一樣疼,腳步一深一淺地往記憶裏“家”的方向走。
    她記得自己在棚戶區租了一個窩棚。
    棚戶區的巷道窄得隻能側身通過,鐵皮屋頂歪斜著,像被人踩扁的易拉罐重新堆到一起。
    她租的那個窩棚一下雨屋頂就漏水,啪嗒啪嗒砸在鐵皮上,不亞於有人在耳邊敲鑼打鼓。
    這樣的環境,一個月也要20積分。
    雖然貴的離譜,卻還是許多人搶著要。
    夜晚的六區不安全,沒個遮蔽外界窺探的住所,很可能第二天就成了別人板車裏的貨。
    皸裂的牆壁上糊著舊報紙和塑料布,風吹過就嘩啦啦作響,裴望星跟著自己的記憶回到家。
    胸口的傷一直隱隱作痛。
    她用一片碎鏡子照了照,臉上和身上多處擦傷滲出血絲,還有很多青的紫的淤青。
    最嚴重的傷在背後,靠近心髒。
    她想了起來,一個多月前,“她”在摸一具看著就值錢的屍體時,被人從背後偷襲重傷。
    當時“她”就倒了下去,等醒來時,辛苦攢下的一百多信譽分都被人從終端裏劃走了。
    六區的終端沒有防護,可以互相搶奪積分。
    那天醒來後,“她”隻休息了半日就強撐著爬起來,去慈善點排隊領新膳集團的救濟品。
    運氣好,排到了最後一支,靠著那點能量稍微恢複了點體力,就立刻又出門工作了。
    在六區,一天都歇不起。不工作就沒有收入來源,沒積分連最劣質的營養劑都買不起。
    收屍和拾荒都是體力活,吃不飽,第二天就沒力氣,沒力氣就更搶不過同行……
    最後隻能掉進死循環裏。
    身體一旦垮了,病菌和汙染都會趁虛而入。
    六區的貧民哪怕再餓,病得再嚴重,都得搬起比自己還重許多的屍體,一步一晃往墳場挪。
    “她”也是因為身體沒好利索就硬撐著出來工作,最後一頭栽倒,被同行當成屍體收殮。
    這一倒下再醒來,就變成了裴望星。
    當時的裴望星還沒有恢複記憶,她在窩棚裏歇了沒一會,就苦大仇深地往外走。
    她隻有2積分,連瓶臨期營養劑都買不起。
    看到這串刺眼的數字,她就覺得自己閑下來的每一秒鍾都是在走向死亡。
    沿途的晾衣繩橫七豎八地分割天空,渾濁的空氣裏混著煤煙、腐臭和尿騷味。
    貧民窟白天看不到什麽人,大家都趁著天還沒黑透前抓緊工作。夜晚是異生物的活動時間。
    六區靠近中心城外圍,治安稀爛,每天刷新出這麽多屍體,吸引汙染和怪物並不稀奇。
    住在這兒的大多是基因差、底子薄的人,常年吃不飽,身體早就垮了,是天然的狩獵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