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愈發昏暗，濃稠如墨的夜色，似要將世間萬物都吞噬殆盡。
    孫紅桃坐在毛驢車上，瞪大了雙眼，卻依舊難以看清前方的道路，隻能緊緊勒著韁繩，小心翼翼地駕馭著毛驢車。毛驢每一步都邁得沉穩，蹄子踩在地上，發出 “噔噔” 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她滿心歡喜，自覺已熟練掌握駕車的本領，迫不及待地想把這份喜悅分享給男人。她轉過頭，卻驚覺男人已被遠遠地甩在了身後，男人高高舉著手，大聲喊道：“不要回來，一直往山外走。”
    “好！” 她用力點了點頭，發絲隨著動作在夜風中飄動。
    就在這時，她瞧見那些山賊舉著火把，從黑暗中冒了出來，朝著男人的方向走去。火把的光跳躍著，將山賊們的身影拉長，映在地上。他們距離有些遠，孫紅桃看不清他們的五官，隻看到他們臉上作出凶神惡煞的表情，嘴裏或許還喊著一些威脅的話語。那跳躍的火光，不僅照亮了山賊們，也將附近的道路和道路旁邊的樹木映照得影影綽綽。
    山賊離男人越來越近，孫紅桃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在心裏暗暗叫苦，看來男人是無法逃脫了。
    她焦急地告訴男人說：“他們追來了。”
    可是，男人卻依舊堅定地站在原地。
    她原本以為男人會轉身逃跑，可現在他卻要和這些山賊決鬥！她的心裏充滿了擔憂，他一個人怎麽可能殺得光這些山賊呢？她的腦海中瞬間閃過回去救他的念頭，可緊接著又被自己否定了，她一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又怎能救他呢？
    這時，驢車隨道路緩慢地轉變了方向，身後的男人和山賊漸漸消失在了她的視線裏。
    “其實，就算我回去，也幫不上什麽忙。那些山賊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萬一我也落到了他們手裏，定會像那個掛在樹上的女人一樣被折磨死了。” 一想到那個女人淒慘的模樣，她的內心就生出了深深的恐懼。
    前麵的道路越來越崎嶇，坑窪不平的地麵讓車子上下劇烈晃動，每一下顛簸都震得她屁股生疼。車子又左右搖晃，好幾次都讓她差點摔下車去。為了安全，她右手死死地拽住韁繩，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左手緊緊抓住車鬥的邊緣，指甲都幾乎嵌進了木頭裏。
    在這顛簸中，她的腦海裏不斷閃爍著和男人在一起的美好日子。他們第一次接吻時，男人緊張又羞澀的表情；男人滿臉笑意地給她拿來上好的話梅，那酸甜的味道似乎還在舌尖縈繞；男人細心地為她準備飯團，每一個飯團都包滿了愛意；男人為她做了一隻叫花雞，香氣四溢，溫暖了她的胃，更溫暖了她的心……
    “可是，他不會出事吧。麵對那麽多人，萬一他打不過山賊，被殺掉了。他就算跑得再快，也比不上驢車。山賊人多，又熟悉道路，他怎麽才能逃出他們的追蹤呢？可是我就算回去，我也找不到他呀……” 她越想越害怕，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她仿佛看到男人被山賊包圍，那些山賊在他四周圍成一個圈，像一群饑餓的狼盯著獵物一般。山賊們不時有人揮刀砍向他，刀光閃爍，在他的衣服上劃出一道道口子，血液從傷口中汩汩流出，洇紅了他的衣衫。他已經遍體鱗傷，腳步踉蹌，卻依舊緊緊握著刀，用刀拄在地上，試圖支撐住自己的身體。最後，他還是轟然地倒在了血泊裏，眼睛卻還望著她離開的方向……
    就在這時，驢車突然劇烈一震，好像撞到了什麽東西。右邊猛地向上翹起，車身急速向左邊傾倒，她整個人瞬間失去平衡，從車上重重地摔了下來。落地時，她的手臂和地麵劇烈摩擦，一陣劇痛襲來。毛驢也被嚇了一跳，嘶叫了一聲，隨後停了下來。毛驢跑累了，停下後，大口大口地喘氣，鼻子一張一合，發出粗重的呼吸聲。
    她顧不上手臂的疼痛，咬著牙，迅速爬起身子來。她快步走到了驢車旁邊，仔細觀察著車子的狀況。剛才，她看到右邊車輪撞在了一塊突出的石頭上，那塊石頭穩穩地卡在車輪下，也阻止了車子前進。
    她心急如焚，生怕車子壞了，便連忙指使著毛驢讓車子向後退，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從石頭上退了下來。她又小心翼翼地將車子調整了位置，然後再次趕著車子繼續前進了一段路，好在車子好像還正常，沒有出現什麽大問題。
    可是，這時，她卻突然不想繼續逃跑了。她的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去救他。她不想失去他，在這一刻，她才深刻地意識到，他對她來說是多麽的重要。就算死，她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一股莫名的力量湧上心頭，她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她猛地將車子完全改變方向，然後，揮動著手中的鞭子，趕著車子，義無反顧地往回走。
    她之前已經走了很遠的一段路，這時候，她完全不知道他在哪裏。她的心裏有一絲僥幸，萬一，他已經逃走了呢？可這個念頭剛一出現，就被她自己否定了。她覺得他一定沒有逃太遠。那些山賊對山路這般熟悉，他們在這片山林裏如魚得水，他是定然不會輕易逃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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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眼裏突然有了淚花，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裏打轉，很快，縈繞在眼裏的淚珠開始順著臉頰流下，劃過她的下巴，滴落在地上。
    “他怎會被那些山賊殺害？不會的，定然不會……” 她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加快了趕車的速度，手中的鞭子不斷揮舞，抽在毛驢的身上，發出 “啪啪” 的聲響。
    她最擔心的是他已經被山賊殺死了。即使不被殺死，現在也很有可能被山賊們俘虜了。但以他那麽剛強的個性，被俘虜的可能性小得多。所以，她覺得他大概已經死了，或者，正在瘋狂地逃跑，在黑暗的山林裏，躲避著山賊的追捕。
    地上已經看不到月光了，天空不知何時多了很多烏雲，一層一層地堆積著，把月亮嚴嚴實實地遮蔽了起來。整個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仿佛被一塊巨大的黑布籠罩著。
    可是，她依然目不轉睛地左右看著，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她希望在路邊看到他，然後跟他一起逃跑。不過，她的心裏也有一個可怕的假設，假如他被殺死了呢？她在心裏暗暗下定決心，她決定陪他去死。
    四周安靜極了，靜得有些可怕，隻有風穿過樹梢發出的簌簌聲響，像是在低聲訴說著什麽。那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裏，更增添了幾分陰森的氣息。
    毛驢繼續緩慢地往前跑，蹄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跑了很久，突然，她聽到了有人喊她的名字 “紅桃”。那聲音雖然微弱，卻像是一道光，瞬間穿透了黑暗，鑽進了她的耳朵裏。
    她立刻勒住了繩子，動作又快又急，毛驢被猛地一拉，前蹄高高揚起，隨後緩慢停了下來。
    她左右四顧，眼睛在黑暗中急切地搜尋著，卻看不到一個人影。她的心裏一陣失落，以為自己幻聽了，失望地歎了一口氣，那口氣裏滿是無奈和悲傷。
    “紅桃，我在這兒。” 聲音再次傳來，依舊微弱，但是，她聽得真真切切，確信聽到了聲音。她的眼裏瞬間有了光芒。她再次仔細查看四周，依然沒有看到人。但是，她聞到了一股柴火燒盡的味道，那味道在空氣中彌漫著，帶著一絲焦糊。她往前仔細看，前方還有一塊還未燒盡的木頭，木頭冒著黑色的煙塵，在黑暗中格外顯眼。木頭旁邊好像躺著一個人，她聲音顫抖地問道：“嚴歡，是你嗎？”
    “我在你右邊，樹後。” 聲音從右邊傳來，帶著一絲疲憊。
    原來，是她看花眼了。
    她急忙下了車，腳步有些慌亂地走向右邊。夜色太黑了，伸手不見五指，她實在看不出來什麽。她小心翼翼地繼續走了兩步，來到了一棵樹的後麵，才看到樹下躺著一個人。
    她滿心疑惑，不知道他是如何活下來的。她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大膽的想法，有一種可能，他一個人把十個山賊都殺死了。
    她立刻蹲下身子，動作輕柔卻又帶著一絲急切，抱住了他。她感覺到他渾身都在顫抖，身體滾燙，好像發燒了一般。
    她說：“你沒事吧。” 聲音裏滿是關切和擔憂。
    “我沒事。我隻是有點累。” 他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平時他說話聲音洪亮有力，現在卻特別微弱，想必他已經受了重傷。
    “我背你上車，我們去山外找大夫。” 她不容置疑地說道，然後用力把他背起，可是，他太沉了，她的膝蓋一軟，差點摔倒。她隻能把他的手臂放在肩膀上，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動腳步，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吃力，把他轉移到車鬥裏。他喘息聲大，聽起來似乎很累，可是，她不敢問他，哪裏受了傷，生怕觸動他的傷口，讓他更加痛苦。她把他平整地放好了，然後，掉轉了車頭，趕著車子往回走。
    她知道山外還很遠，便輕聲安慰道：“你忍一下，前麵還有一段路。” 聲音裏帶著一絲溫柔和鼓勵。
    “看到你回來，我覺得渾身都不痛了。” 他微微抬起頭，看著她，眼裏滿是深情。
    “那些山賊呢？” 她忍不住問道。
    “都被我打走了。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把他們打走了。” 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力一些，臉上露出一絲自豪的笑容。
    “真的嗎？沒想到你這麽厲害。” 她的眼睛裏閃爍著敬佩的光芒。
    “崇拜我嗎？” 他微微揚起嘴角，帶著一絲調侃。
    “崇拜！” 她用力點了點頭，發絲隨著動作晃動。
    “那給我吻一下吧。” 這時，嚴歡好像有了力氣，他用手掌支撐起身體，一隻手臂攬在她的後背，逐漸接近她的臉龐。
    然而，他的餘光裏突然出現了火把的光芒。他警覺地轉頭看向目標。他聽到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呼喊聲，心中湧起不好的預感 ，這時又看到火把逐漸向他靠攏過來。“什麽情況，山賊不是走了嗎？” 他心想，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警惕和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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