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起以前的生活，雖然辛苦，但簡單充實。每天日出，他隨第一縷陽光起床，背簍拿工具上山采藥。日落，拖著疲憊身軀回家，簡單吃些飯菜便上床休息。白天，要麽在山上尋珍貴藥草，要麽給遠方藥鋪送藥。最麻煩的是碰到強盜，他們知道藥草值錢，總設法搶奪。雙方不肯退讓，隻能刀槍相向。一番激烈打鬥，兩方都會受傷。情況好，強盜受挫自行退卻；情況壞，黑白兩方硬纏到底，不死不休。
    他身上有三道刀疤，腰上一道，腿上一道，背上一道，每一道都是被強盜砍傷的，記錄著驚心動魄的經曆。幸好師父及時抹上秘製膏藥，才保住性命，沒留下嚴重後遺症。
    這樣辛勞一年，收益不少。畢竟有人的地方就有人得病，有病就得抓藥，而藥的原料就在附近山地采集。他們采的藥草品質優良，深受藥鋪歡迎。
    如今，他離開寨子來到桃源峒，營生成了頭等大事。他想買塊農田種稻，等稻穀成熟賣掉賺錢，可桃源峒的人把農田當寶貝，祖祖輩輩靠此生活，沒人舍得賣。他四處打聽，一無所獲。
    他又想買塊菜地種蔬菜，自給自足，多餘的拿去賣錢，同樣沒人願意賣。無奈之下，他隻能在房子西邊空地，用鋤頭一點點翻地，撒下蔬菜種子，期待秋天有個好收成。
    他覺得采摘草藥去賣是個不錯的主意。於是，背著簍筐，拿著鋤頭，沿著河流上遊，朝西北的山頭走去。一路上，穿過茂密樹林，跨過潺潺溪流，終於來到山上。
    途中，他看到一座佛塔。白塔矗立在河邊，比最高的楊樹還高，在陽光照耀下格外醒目。他十分好奇，加快腳步來到塔邊。走近才發現白塔已廢棄，牆麵斑駁，露出磚石，窗台上站著幾隻烏鴉呱呱叫著。
    他走進白塔，一股陳舊氣息撲麵而來。各處角落都是蜘蛛網，地上有獵人、樵夫留下的果殼、舊衣服，顯得雜亂。白塔裏有個佛像，佛龕下有張席子，應是以前人們磕頭的地方。佛像似乎被人清理過，沒有落滿灰塵，與眾不同。
    佛塔有向上的旋轉樓梯。他沿著樓梯爬上頂樓，樓上落滿灰塵，有腳印，似乎有人來過。塔身是磚混結構，時間久了，有泥灰脫落和空洞，顯得破敗。
    窗台邊的烏鴉看到有人走進，振翅飛走，留下一片羽毛飄落。他來到窗台，看到不少鳥糞，散發著難聞氣味。
    他覺得沒什麽意思，便走下樓梯離開。走遠了，又回頭看了看孤獨的白塔，歎氣，心想這樣漂亮的白塔被遺棄真可惜，曾經也許熱鬧過，如今隻剩荒涼。
    這天早上，他背著一堆帶著清晨露水、散發清新氣息的生柴草回來，鋪在院子裏晾曬，期待曬幹後能賣錢。
    紅桃在院子裏圈養了一些雛雞，毛茸茸的十分可愛。雛雞要吃食物，紅桃便從外麵割來野菜，用石刀切碎喂食。她站在籬笆雞圈外，雙手抱胸，看著雛雞歡快啄食，臉上露出微笑。
    這時，他鋪好柴草，走到她身邊，目光落在雛雞上，問道：“這雛雞能養活嗎？”
    “應該能養活幾隻，像那幾隻黃色的，每次一看到食物就撒開腳丫子跑，跑得可快了，估計能活下來；那些走路搖搖晃晃、連站都站不穩的，估計過不了多久就不行了。” 紅桃蹲在一旁，一邊觀察著雛雞，一邊認真分析著。
    “跟你說個事兒。” 他突然開口，神色間帶著幾分神秘。
    “什麽事兒啊？” 紅桃轉過頭，目光直直地看著他，眼中滿是好奇。
    “我在山上看到一個房子。房子破是破了點，不過看樣子還能住人。” 他微微眯起眼睛，回憶著山上的情景，臉上浮現出思索的神情。
    “那房子裏沒人嗎？” 紅桃好奇心更盛，連忙追問道。
    “沒人，裏麵全是蜘蛛網，結得密密麻麻的，估計是被人遺棄好久了。” 他輕輕搖了搖頭，語氣裏帶著一絲感慨。
    “你要住進去？” 紅桃看著他，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疑惑，還有些許擔憂。
    他連忙搖頭，解釋道：“我就是想把這消息告訴你，我想著你說不定會喜歡那兒。”
    “那房子在山頂還是山腰啊？” 紅桃繼續追問，眼神裏閃爍著探尋的光芒。
    “在山腰，離這兒大概四五裏路。山裏沒條正經路，到處都是荊棘和石頭，特別難走……” 他皺著眉頭，詳細地描述著。
    “那我更不想去了。路又遠，山裏還有野獸出沒，萬一碰上了，那可太危險了。” 紅桃果斷地搖了搖頭，臉上寫滿了堅決。
    ···
    不過，這天她還是跟著男人上山了。
    出了村子，沿著一條羊腸小道向西走。沒走多遠，便已踏入了山林之中。
    正值晚春時節，植物肆意地野蠻生長，像是給山峰鑲嵌上了一層翠綠的寶石。陽光燦爛奪目，照在身上讓人感到燥熱難耐，可一走進山林，瞬間就涼爽了許多。陽光被高大茂密的樹木層層遮擋，隻有零星的光芒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地麵上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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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有一條細細的山路，路麵是潮濕鬆軟的泥土，踩上去軟綿綿的。沒走多遠，道路逐漸變得模糊不清，灌木和野草愈發繁茂。遠處偶爾會出現跳躍的羚羊，身姿矯健敏捷，瞬間便消失在了樹林深處。枝頭上鳥雀歡快地鳴叫著，聲音清脆悅耳，人一走近，鳥雀便嗖地飛起，在空中盤旋幾圈後，又輕盈地落在遠處的樹枝上。
    他對山路十分熟悉，依據前方倒塌和被踩踏過的灌木作為指引，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著。這裏的植物大多帶著尖刺，紅桃一不小心被帶刺的植物劃破了裙裾，隻能停下腳步，皺著眉頭，費力地將裙裾與刺分離。
    前方有一條三步寬的小溪，溪水湍急流淌，卻沒有橋梁。不過溪水裏散落著一些石塊，他緊緊牽著紅桃的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踏著石塊走過。紅桃戰戰兢兢，眼神中滿是恐懼，生怕一個不小心踩空落入水中。
    再往前走，灌木漸漸稀少，高大的喬木越來越多，不用擔心會被灌木紮到裙子了。紅桃突然看到一頭黑色的野豬在草叢中覓食，體形壯碩無比，足有老虎般大小。離得老遠，就能聽到它覓食時嗅鼻子和吧唧嘴巴的聲音。地麵上散落著一些凋落的橡子，不過，這個節氣橡子還未成熟，想必是去年掉落的。他們不敢靠近，便遠遠地避開野豬，選擇了另一條路。走了一段路，終於看到了那個房子。
    這個地方有一塊並不寬敞的空地，中間矗立著一座房屋。房屋後麵是鬱鬱蔥蔥的樹林，再往後是傾斜的山體，若是遇到下雨天，山體滑坡很可能會推倒房屋。不過因為樹木繁多，看起來暫時不會出現這種情況。房屋前麵原本有樹木，如今隻留下帶著清晰年輪的樹樁，恰好能讓陽光毫無阻擋地照進屋內。
    他帶著紅桃走進院子。小院子用木頭籬笆圍了起來，看起來十分單薄，似乎根本擋不住野獸。院子角落有個狗屋，屋前有個碗，積滿了厚厚的灰塵。因許久無人居住，院子裏長滿了高及膝蓋的野草。
    他們穿過院子，來到堂屋門前。門敞開著，因歲月的侵蝕，門上長出了一層翠綠的苔蘚，顯得古樸而又滄桑。他輕輕推開門往裏看去，屋內有睡床、桌子、椅子，都被密密麻麻的蜘蛛網纏繞著，布滿了厚厚的灰塵。
    他走進堂屋，環顧四周，眼中透著一絲期待，說道：“紅桃，你看這裏，雖破舊不堪，但隻要打掃一番，也能有個獨特的小天地，是不是挺有意思？”
    紅桃卻嘟著嘴，滿臉嫌棄，眉頭微皺道：“算了吧。這裏可是深山老林，到處都是野獸出沒，太危險了。住在村子裏安全多了，而且咱們剛把房子裝修好，現在又要折騰裝修新房，太麻煩了，我可不想再來一回。”
    “也是。不過我來山裏的時候，能在這裏歇腳也不錯。” 他語氣平和地說道。
    “你自己住在這裏？” 紅桃滿臉驚訝，瞪大了眼睛問道。
    “我是說在山中砍柴的時候，能在這兒休息一陣子。” 他趕忙耐心解釋道。
    “那當然行。隻要你覺得安全就好。” 紅桃點了點頭，神色稍緩。
    “說實話，這些天，我腦子裏全是問題，好多事兒我怎麽也想不明白。” 他微微皺眉，一臉困惑。
    “什麽問題呀？說給我聽聽唄。” 紅桃好奇地湊近了些。
    “比如曾相逢死前好像還有很多話沒說，他似乎知道不少秘密。還有那個巨人石磊，為什麽對我的玉墜這麽上心，他好像在哪兒見過，還說這是什麽信物。而且，他臨死的時候說，某個禪師會給他報仇，那禪師說不定就是他背後的人…… 總之，好多事兒我都一頭霧水。” 他邊說邊搖頭，滿臉無奈。
    “這些問題估計沒人知道了，畢竟曾相逢和石磊都死了。” 紅桃歎了口氣，一臉惋惜。
    “也許錢莊的人知道…… 我打算再去一次恒寶錢莊！” 他眼神堅定，語氣透著決然。
    ···
    之後的一個月，隻要天氣晴朗，他就會進山采藥。每天天剛蒙蒙亮，他便背著簍筐、拿著工具匆匆出門。山裏的空氣清冽純淨，泥土的腥味和青草的香氣混在一起，彌漫在四周。他在山林裏腳步輕快，目光敏銳，不放過任何一處可能長著珍貴藥草的角落。
    傍晚時分，他背著滿滿一筐藥草回到家，臉上雖然寫滿了疲憊，卻難掩內心的滿足。他把藥草搬到房頂晾曬，認真地挑選、分類，把雜質和損壞的部分一一剔除，滿心盼著藥草能快點曬幹。
    藥草曬幹後，他帶著它們去縣城找買家，跑遍了大大小小的藥鋪。然而，藥鋪卻不願收購，要麽說他的藥材數量太少，要麽嫌價格太高。最終，他連一錢藥材都沒能賣出去。
    他心裏清楚藥鋪的采購習慣，每次都是大批量進貨，一買就是幾箱，而且價格壓得很低，供應商還得保證穩定供應。他明白，就憑自己一個人，根本湊不出那麽多藥材，想做成這門生意實在太難。他無奈地歎了口氣，徹底放棄了做藥草生意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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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清晨，他看見萬大春背著一大捆沉重的柴草從山上回村。正為生計發愁的他，當下就決定跟著萬大春去砍柴。
    第二天，他早早起床，簡單洗漱後，拿起斧頭和麻繩，出門去找萬大春。兩人一起朝山林走去。
    一進入山林，便被無邊的綠意籠罩。植物肆意生長，藤蔓爬到了路麵上，葉片上掛著的露水在微光下閃爍，像細碎的水晶。他走在前麵，沒一會兒，衣衫就被露水打濕了，涼意滲進肌膚，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他們往森林深處走去，這裏的樹木高大粗壯，枝葉交錯，幾乎把天空都遮住了，光線昏暗得如同傍晚。他睜大眼睛，在茂密的樹林裏尋找枯木或幹死的樹幹，可正值春夏，枯死的樹木少之又少，沒辦法，隻能砍下那些還泛著青色的枝條。每砍一下，“哢嚓” 的聲音就在寂靜的山林裏格外刺耳。
    枝條砍夠了，他蹲下身，仔細地整理，用麻繩緊緊捆好。那一大捆柴草重得像塊大石頭，他費了好大勁才背起來，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山下走。每走一步，肩頭都像壓著千斤重擔，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可他還是咬著牙堅持著。
    本以為砍了柴賣掉就能改善生活，可現實卻很殘酷。賣柴的生意並不好做，在集市上守一整天，也沒幾個人過問，偶爾有人買，給出的價格也低得讓人失望。辛辛苦苦忙活了一個月，掙的錢僅僅夠維持日常開銷，根本存不下錢。
    ···
    日子一天天流逝，天氣愈發酷熱難耐。太陽高懸於天際，似要將大地炙烤至融化。他認為這般天氣遠行太過艱難，於是決定繼續留在山裏砍柴，等天氣轉涼後再做打算。
    終於，夏天過去，秋風送爽，天氣漸漸舒適起來。他心想，恒寶錢莊遭遇大火已過去三個多月，估計已經重新營業，是時候去寶慶城看看了。
    這天晚上，屋內點著昏黃搖曳的油燈，燈光在微風中輕輕晃動。他坐在桌前，猶豫了片刻，把去寶慶城的想法告訴了小桃子。
    “那就趕緊去吧。” 小桃子聽後，毫不猶豫地拿出一個嶄新的錢袋放在桌上，說道：“這是我剛給你縫的，針腳細密，十分結實耐用。一張五百兩的會票我已經放裏麵了，路上一定要收好了。”
    他拿起錢袋，感受著小桃子指尖的溫度，頓了頓，說道：“再給我一點銀子吧，路上吃飯總得花錢。”
    “你要多少？” 小桃子微微皺起眉頭問道。
    “十兩。” 他小聲說道，眼神中帶著一絲期待。
    “這麽多？” 小桃子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你不知道咱們現在日子緊巴巴的嗎？”
    “路上吃飯總是要花錢的，總不能餓著肚子趕路吧。” 他無奈地解釋道。
    “要不你天天吃飯團吧，你不是很喜歡吃飯團的嗎？” 小桃子提議道，“飯團既方便又能填飽肚子。”
    “總不能天天吃吧，天天吃飯團，我眼睛都得冒青光了。” 他苦笑著說道。
    “飯團可是好東西，一般人家還不一定能吃得起呢。” 小桃子反駁道，“你就別挑剔了。”
    “你要是不想吃飯團，就趕緊把會票都兌付成現銀。那可是幾千兩銀子，有了這些銀子，你就算天天吃天鵝肉，我都不攔著你。” 小桃子沒好氣地說，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滿。
    他聽著小桃子說得難聽，心中滿是委屈，卻也知道經濟緊張，隻好妥協道：“那你明天早上多給我準備些飯團，不然路上不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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