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巡檢司征仆1

字數:4684   加入書籤

A+A-


    李老鼠在老鼠廟待了八年。這八年裏,他殺了八個人,八個都是叫花子。每殺一人,他便將那具冰冷的屍體,隨意丟進河中。屍體隨著湍急的水流,一路漂向遠方,消失在茫茫水域之中。這些叫花子,本就是無家可歸、漂泊世間的可憐人,即便慘遭毒手,也不會有人去尋找他們,好似他們從未在這世上存在過一般。
    其實,李老鼠殺的人,相較之前,還算少的了。邊瘋子曾說起,之前的老鼠廟,每個月都有人命喪黃泉。當時,在老大麵前稍有不慎,比如說了髒話,便會被兜頭潑上一身臊臭的尿液;見到老大若是忘了磕頭行禮,就會被無情地丟進那汙穢不堪的茅坑;晚上睡覺,呼嚕聲稍大些,腦袋便會被利刃砍下。邊瘋子隻因打鬥過多,一隻耳朵被那個老大生生咬碎了。
    邊瘋子這人,平日裏沉默寡言,天不怕地不怕。許多時候,官差威風凜凜地走到麵前,一眾叫花子都嚇得低頭噤聲,大氣都不敢出,唯獨他,敢挺直脊梁,抬頭直視官差的眼睛。可奇怪的是,每次邊瘋子提及那個老大,整個人就像換了副模樣,渾身止不住地顫抖,眼中滿是深深的恐懼,由此可見,那個老大是何等的凶殘暴虐。
    據邊瘋子所言,那個老大名叫曹茂,是臭名昭著的十大惡人之一。邊瘋子既未曾親眼見過曹茂,也從未聽聞過十大惡人的具體惡行,這些對他來說,本就是遙不可及的事情。畢竟,於他而言,或是對所有叫花子而言,在這艱難困苦的世道裏活下去,才是最為要緊的事。叫花子想要活下去,方法倒也不少,坑蒙拐騙、偷雞摸狗都能勉強維持生計。然而,他們這些叫花子,似乎都不擅長那些江湖騙術,隻會最原始的乞討,實在餓極了,就去幹些小偷小摸的勾當。
    身為叫花子,最愜意的莫過於不用幹太多活,可最煩惱的便是餓肚子和生病。一旦生了病,他們根本得不到草藥醫治,隻能硬生生地扛著,任由病痛折磨。餓肚子的時候,他們至少還能去偷些東西來果腹。每至夜幕降臨,他們便偷偷潛入附近的村莊,幹起那雞鳴狗盜之事。他們偷得最多的,便是家禽和一些小型牲畜。可他們一踏入村子,警覺的狗便會狂吠不止,為了順利行竊,他們常常操起木棍,將狗打死。久而久之,這附近的村子裏,竟再也見不到一條狗的蹤影。
    這日夜晚,他們又如往常一般,從村子裏偷來了十幾隻家雞。回到老鼠廟後,便在廟門口架起火堆,準備烤雞大快朵頤。就在這時,嚴歡來找聶小凡的麻煩,隨後,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十幾個士兵騎著高頭大馬,威風凜凜地來到了老鼠廟門口。
    這些士兵,頭戴鬥笠盔,身著布麵甲,走起路來虎虎生風,盡顯威武雄壯之態。
    像邊瘋子這種身份低微的叫花子,平日裏每次在城裏見到官兵,都會嚇得低頭哈腰,滿臉堆笑,極盡討好之能事。可這次不同,這些官兵竟來到了他們叫花子聚集的老鼠廟,這讓邊瘋子心中滿是疑惑。難道是為了附近村莊丟失的家雞而來?可這點小事,怎麽可能興師動眾,動用這麽多官兵呢?
    官兵隊列中,一位身形挺拔的男子闊步而出。他麵龐輪廓分明,劍眉星目,透著與生俱來的英氣。此刻,他微微揚起下巴,眼神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以高高在上的口吻,聲如洪鍾般說道:“誰是這裏的頭頭?”
    李老鼠見狀,腳下像抹了油似的一溜小跑過去,到了官爺身前,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腰彎得都快貼到地上了,賠著笑說:“官爺,俺就是。”
    軍官上下打量著他,瞧他那一身破破爛爛的衣裳,渾身透著股窮酸氣,眼裏頓時閃過一絲嫌棄,鼻孔微微一哼,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小人姓李,江湖上給了個綽號,叫賽玄德。” 這賽玄德的名號,還是當年他跟聶羽、陳鐵牛磕頭拜把子的時候,倆兄弟給起的。他打心眼裏佩服劉備的為人,所以每次見了生人,都忍不住拿出來顯擺顯擺,也不管人家愛不愛聽。
    “賽玄德?” 軍官又打量他一眼,嘴角一扯,嗤笑出聲,“就你這副賊眉鼠眼的德行,也配叫賽玄德?”
    “官爺您說得太對啦!小人哪配得上這麽響亮的名號呀,這不過是自個兒瞎吹的。江湖上的兄弟們平常都喊我機靈鼠或李老鼠,您叫我李老鼠就行。” 李老鼠平日裏被人奚落慣了,這點嘲諷對他來說就跟家常便飯似的,既不頂嘴,也不解釋,臉上還是那副諂媚的笑。
    軍官對他這回答還算滿意,便開口道:“我是巡檢司副官鄭思源,奉寶慶府知府盧大人的命令出來辦事。人手不夠,特地來這兒找一二十個壯丁跟著。我看你們這兒叫花子不少,找二十個人,對你來說不難吧?”
    李老鼠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趕緊推脫:“官爺有所不知呐,我們這兒的叫花子,都是些三天才吃得上一頓飯的苦命人,一個個體弱多病,瘦得皮包骨頭,恐怕連一二十斤重的兵器都拿不動,哪能跟著您去辦事喲!”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鄭巡檢一聽,頓時火冒三丈,眼睛一瞪,氣衝衝地吼道:“你隻管給我找來二十個壯丁,其他事兒,還輪不到你操心!”
    李老鼠心裏一百個不樂意,可多年來被官爺打罵怕了,態度依舊恭恭敬敬,陪著小心說道:“老鼠廟裏叫花子多,是因為大家又窮又懶。一來,大家都餓著肚子呢,官爺要是不給點茶水錢,誰會乖乖聽話;二來,大家也不想稀裏糊塗地去幹那事兒,萬一不明不白地死在路上,這一輩子不就白活了嘛。”
    鄭巡檢聽他這麽一說,覺得有點道理,琢磨了一會兒,說道:“跟你們實說了吧,幾個月前,恒寶錢莊被洗劫一空,官府查訪了好幾個月,總算確定凶手是三疊山的土匪。所以派我等去三疊山剿匪。”
    “敢問大人,這一去得多少日子?一天能給多少報酬呢?” 李老鼠追問道。
    鄭巡檢有點不耐煩了,皺著眉頭說:“來回大概四五日,報酬嘛,自然是幹得多,獎賞少不了。”
    “那這獎賞,大概有多少兩銀子呢?” 李老鼠還是不死心,接著問。
    鄭巡檢徹底不耐煩了,把手一擺,說道:“到時候再說吧!”
    “大人,啥事都得講清楚才好,要是獎賞都說不明白,恐怕弟兄們也不會跟您去做事。就算您把大刀架在他們脖子上,他們也不會去的。” 李老鼠壯著膽子說道。
    “你是成心跟我作對是吧?” 鄭巡檢滿臉怒容,說著,“唰” 的一聲抽出長刀,架在了李老鼠的脖子上。
    李老鼠臉上的諂媚笑容瞬間消失,雖說他心裏清楚,官爺大概不會真殺他,可那鋒利的刀刃往脖子上一架,他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心裏直發怵。他強裝鎮定,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說道:“官爺,小人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跟您作對呀!”
    鄭巡檢可沒領他這個情,冷冷地說:“現在刀就架在你脖子上,我問你,要是我一分錢不給,你去還是不去?”
    “官爺,您瞧小人就是個苟且偷生的叫花子,哪天討不著吃的就得餓肚子。雖說小人心裏一萬個願意給您當牛做馬,可萬一走著走著,餓暈了、病倒了,就沒法伺候您啦。” 李老鼠小心翼翼地解釋著。
    “你不怕死?” 鄭巡檢冷冷地問道。
    李老鼠心裏叫苦不迭,可又不敢惹惱這位官爺,連忙陪著笑臉說:“哎呀,官爺,誰不怕死呀?可餓死和被割喉,橫豎都是個死,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我這不是想著,要是能活著,還能給您效點力,要是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沒了,您上哪兒找我這麽貼心的人伺候您呢。”
    鄭巡檢似乎被這話觸動了,輕蔑地笑了笑,緩緩收起柳葉刀,把刀插進刀鞘後,語氣平和了些,說道:“一個人一天一百文錢,你們看咋樣?”
    “官爺,您也知道我們這些叫花子,平日裏就懶散慣了。給多了,您肯定覺得不劃算;給少了,大夥也沒幹勁兒。依小人看呐,一天五百文剛剛好,這樣您也不覺得心疼,我們這些叫花子也樂意給您盡心盡力,把活兒幹得漂漂亮亮的,保準讓您滿意。” 李老鼠一邊察言觀色,一邊試探著說。
    “五百文?你們這些叫花子的命,都不值這麽多錢吧?” 鄭巡檢不屑地撇撇嘴。
    “官爺您這話可就說錯啦!叫花子的命確實不值錢,可活著的叫花子用處可大了!能給您跑腿辦事,端茶倒水,鞍前馬後地伺候著,保準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妥妥帖帖的。您想想,要是一路上有人把您照顧得周周到到,您這差事辦起來不也更順心嘛。” 李老鼠賠著笑臉,說得頭頭是道。
    鄭巡檢不屑地笑了笑,說:“希望像你說得那樣。假如哪天我覺得不滿意了,說不定會為了這五百文,把你們一個個都砍死。”
    “官爺說笑了。” 李老鼠尷尬地笑著。
    鄭巡檢輕蔑地笑了笑,說:“就這樣吧。限你一炷香的時間,給我找到二十個壯丁。這二十個人必須身體健康,體格健碩。要是有一個人讓我不滿意,你就必須再找一人,直到我滿意為止。”
    “好的,官爺。小人一定按您說的去辦。” 李老鼠深深地彎下上身,畢恭畢敬地表示從命。
    鄭巡檢見他答應了,便轉過身,站在門外等候。外麵寒風凜冽,呼嘯著刮過,這些官爺寧可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也不願走進那破舊的老鼠廟躲風。
    喜歡十年尋夢舊江湖請大家收藏:()十年尋夢舊江湖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