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牙商呂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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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如絲,淅淅瀝瀝地落下,仿佛給天地間蒙上一層朦朧薄紗。
刀客大步流星邁向門口,目光掃過仍在屋簷下躲雨的旅客,扯著嗓子喊道:“大夥趕緊去大殿躲躲雨,瞧這雨勢,一時半會兒停不了!”
眾人紛紛應和,魚貫朝廟裏走去。
刀客又將目光投向走在前頭的幾個賣藝人,臉色一沉,命令道:“你們幾個,把地上的屍體拖到雨裏,再把大殿裏的血跡清理幹淨,別留下任何痕跡。”
賣藝人懼怕刀客,聽聞此言,趕忙點頭,手腳麻利地忙活起來。
就在這時,嚴歡已湊到刀客身旁。刀客微微側頭,見是嚴歡,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隨後撐開手中油紙傘,傘麵晃了晃,雨滴簌簌落下。
“走,跟我去馬棚。” 刀客說道。
刀客和嚴歡一同踏入細雨中。兩人並肩而行,雨水打在傘麵上,發出清脆聲響。
走進馬棚,裏麵多了四匹馬,馬兒膘肥體壯,毛色光亮,正不安地刨著蹄子。刀客指著馬對嚴歡說:“看,這些坐騎肯定是那些弓兵帶來的。”
嚴歡輕輕點頭,應道:“我知道。”
刀客接著說:“官兵的東西,最好別碰,免得惹麻煩。”
說著,他目光下移,看到嚴歡腰間掛著的弓兵柳葉刀,不禁皺了皺眉,關切地勸道:“你帶著這把刀,太危險了,趕緊扔了。”
嚴歡略作思索,旋即把刀解下,用力扔到牆邊,刀落地,濺起一片泥水。
刀客拍了拍嚴歡的肩膀,說道:“東邊十裏處有一個茶場村,我在村子有處宅子,你跟我去那兒躲躲風頭吧。”
嚴歡眼中閃過一絲感激,連忙說道:“多謝大哥仗義相助。”
···
隨後,兩人牽著坐騎走出寺廟。踏上泥濘的道路,翻身上馬,輕輕一抖韁繩,坐騎嘶鳴一聲,朝著東方飛馳而去。
一路上,被雨水泡軟的路麵高低不平,有的地方積起渾濁的水坑,有的地方滿是泥濘。馬蹄不斷踏在路麵上,時而陷進泥坑,泥水濺得到處都是,打濕了兩人的衣褲;時而踏在堅硬的砂石上,發出清脆的 “咯咯” 聲,在空曠的雨幕中回蕩。雨絲如針般密密麻麻地打在他們身上,沒過多久,兩人的衣服就被雨水浸透,緊緊貼在身上,寒意漸生。可他們並未停下,反而揮動馬鞭,催馬快跑,一心隻想盡快趕到那能遮風擋雨的宅子。
大約一個時辰後,他們抵達了茶場村。此時,雨已停歇,風也消散,唯有水霧彌漫開來,像輕紗一樣籠罩著大地。近處的田野裏,綠油油的莊稼在霧氣中若隱若現;遠處的青山,輪廓也變得模糊不清,仿佛一幅水墨畫。彎彎曲曲的大道在霧氣中蜿蜒向前,一眼望不到盡頭,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迷茫。
他們騎著馬,沿著村子的道路緩緩前行,馬蹄聲在寂靜的氛圍中格外清晰。
刀客轉過頭,臉上掛著和藹的笑容,看向嚴歡說道:“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呂恢,你要是不嫌棄,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嚴歡連忙回應:“您這說的什麽話,我還是尊稱您一聲呂大哥吧。”
呂恢點點頭,臉上的笑意更濃了:“行。”
嚴歡介紹說:“我叫嚴歡,您叫我嚴兄弟就行。”
呂恢爽朗地笑道:“好,那我就叫你嚴兄弟了。”
嚴歡應道:“好嘞。”
兩人說著,便來到一戶宅院門口。呂恢翻身下馬,大步走到宅門前,伸手用力推開大門,門軸轉動,發出 “嘎吱” 一聲輕響。
隨後,他對著院子裏大聲喊道:“李四!”
不一會兒,一個瘦小的中年漢子從屋裏匆匆跑出來,看到呂恢,立刻彎腰作揖,恭敬地說:“老爺,您可算回來了。”
呂恢側身,向嚴歡介紹:“這是我家的長工李四。”
嚴歡微笑著向李四拱手行禮,說道:“你好,我是嚴歡。”
李四連忙回禮,說道:“嚴先生好。”
呂恢把韁繩遞給李四,又吩咐道:“李四,把這匹馬和嚴兄弟的毛驢都照料好,喂些草料。”
李四應了一聲,牽著兩匹馬朝馬廄走去。
就在這時,院子裏傳來一個女人豪放的聲音:“相公,你這出差好些日子了,可算回來了。”
嚴歡抬頭望去,隻見堂屋中走出一位穿著整齊、身材豐滿的女人。他心裏猜測這便是呂恢的妻子,隨即仔細打量起來,見她年紀大概三十歲左右,頭發梢有點泛黃,但臉色紅潤,卻又透著健康的氣息。她五官端正,隻是身材稍胖,少了些輕盈的美感。
嚴歡趕忙上前,作揖行禮,說道:“嫂嫂好。”
呂夫人看向呂恢,眼中滿是溫柔,問道:“相公,這位好漢是誰?”
呂恢笑著解釋:“這是我新結識的朋友,姓嚴,你就叫他嚴兄弟吧。”
呂夫人笑著招呼:“嚴兄弟,快請進屋裏坐。”
三人說說笑笑,一同走進堂屋。嚴歡瞧了瞧,見堂屋中間擺著一個茶幾,便緩緩走過去,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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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漸暗下來,堂屋裏的光線越來越昏暗。
呂恢對夫人說:“夫人,點上油燈吧。”
呂夫人應了一聲,拿起火折子,輕輕一吹,點亮了油燈。然而,一陣風從門外吹進來,燈芯搖曳不定,屋裏的影子也跟著晃動,就像群魔亂舞。呂夫人見狀,急忙拿起燈蓋,小心翼翼地護住油燈,燈光這才穩定下來。嚴歡借著昏黃的燈光,打量著屋裏的擺設,發現這宅子雖然大,布置卻很簡陋,和他想象中的富貴人家相差甚遠,心裏不禁泛起一絲疑惑。
呂恢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身體微微前傾,問道:“嚴兄弟,你知道我是做什麽生意的嗎?”
嚴歡直言道:“呂大哥,我看您身手不凡,起初還以為您是刀客呢。”
呂恢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不瞞你說,我雖會些功夫,但並非以此為生。實不相瞞,我是個牙商。”
嚴歡好奇地問:“牙商?是做哪方麵的牙商?”
呂恢放下茶杯,神色認真,身體坐正:“我這個牙商,專門幫人解決麻煩。”
嚴歡追問道:“解決什麽樣的麻煩?”
呂恢目光深邃,緩緩說道:“這世上的人,麻煩數不勝數,有一種麻煩,非得靠殺人才能解決,而我,便是專門解決這類麻煩的。”
嚴歡聽了,心中一驚,脫口而出:“您是刺客?”
呂恢連忙擺手否認:“不是不是,我不是刺客,而是幫人尋覓刺客的牙商。”
嚴歡恍然大悟,感慨道:“原來還有這般奇特的生意。”
呂恢說道:“嚴兄弟,剛才在寺廟裏,我親眼看著你麵對那五個訓練有素的弓箭手,毫不害怕。攻也在行,守也有招,不慌不忙地將他們全部斬殺了。我看你這人,不但功夫出色,做事也很冷靜。你天生就是幹刺客的料啊!怎麽樣,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
嚴歡心裏琢磨,自己如今雖說不算富裕,但也有點積蓄,怎麽會輕易冒險去幹那殺人越貨的事呢,於是婉拒道:“呂大哥,多謝您的賞識,可這刺客之事太過危險,我實在不願涉足。”
呂恢目光敏銳,上下打量著嚴歡,身體微微向後靠在椅背上,說道:“嚴兄弟,我看你並非有錢人,平日裏想必也為錢財發愁吧。”
嚴歡歎了口氣,如實說道:“不瞞呂大哥,確實如此。”
呂恢勸道:“做刺客可賺大錢了,有時候,殺一個人便能賺五百兩銀子,這可比你辛苦勞作一年強多了。”
嚴歡心裏十分糾結,一方麵,做刺客能賺大錢,這對他來說確實很有吸引力,自己辛苦勞作一年也賺不了多少銀子,要是做刺客,一個月就能掙一百兩。可另一方麵,刺客這行當太過危險,隨時可能丟了性命,自己還有孫紅桃,不能輕易冒險。他想到孫紅桃溫柔的麵容,想到兩人一起度過的平淡卻溫馨的日子,內心的掙紮愈發強烈。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猶豫,看著呂恢,不知道該如何抉擇。於是,說道:“呂大哥,我知道這錢好賺,可風險實在太大,我寧願少賺些,也不想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
呂恢反駁道:“嚴兄弟,你這話可就不對了。這世上做何事沒有風險?你去種田,得防備幹旱洪澇;你去采礦,得擔憂塌方;你去當兵,更是隨時可能丟了性命。再者,好多營生,就算冒險,也未必能賺多少錢。你當真就不想發財,過上好日子?”
說著,呂恢伸手去拿茶壺,卻發現茶壺輕飄飄的,裏麵早已沒了熱水。
他轉頭對夫人說:“夫人,去拿點熱水來。”
呂夫人應了一聲,起身走到旁邊的火爐邊,拿起火爐上的熱水壺。
嚴歡思索片刻,說道:“呂大哥,誰不想發財啊,隻是這刺客的行當,我實在難以決斷。”
呂恢接著問:“嚴兄弟,你如今在外麵做工,一年能掙多少銀子?”
“大概五十兩吧。” 嚴歡想都不想就說出這句話,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這是在吹牛。
呂恢又問:“那你可知做刺客能賺多少錢?”
嚴歡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呂恢湊近嚴歡,神秘兮兮地說:“在我這兒,你一個月便能掙一百兩,而且一個月隻需殺一到兩個人,其餘時間,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自由自在。”
嚴歡瞪大了眼睛,驚訝道:“竟有這等好事?”
呂恢拍著胸脯保證:“那自然。你跟著我做一年刺客,頂你幹十年的活。”
嚴歡點了點頭,認同道:“呂大哥所言極是。”
呂恢又陷入回憶,靠在椅背上,翹起二郎腿說道:“五年前,我也曾做過一年刺客,接了大概六七單生意,殺了八九個人,賺了幾百兩銀子。唉,人啊,有了錢就容易得意忘形,又是喝酒,又是吃大餐,還去賭場揮霍,逛窯子玩樂,不知不覺,錢就花光了。”
說完,呂恢忍不住笑出聲來,嚴歡也跟著笑了。
兩人正說著,呂夫人拿著熱水壺走了過來,她輕輕將熱水倒進呂恢的茶壺,熱水升騰起熱氣,白色的熱氣嫋嫋而上,在昏黃的燈光下,熱氣的影子稀稀落落地映在茶幾邊上。呂夫人倒水時,衣領不小心滑到肩頭,露出白皙的肩膀和若隱若現的鎖骨。呂夫人似乎並未察覺,依舊專注地倒著水,對呂恢剛才的話也沒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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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恢看著嚴歡,身體前傾,雙手撐在膝蓋上問道:“嚴兄弟,你心動了沒?”
嚴歡搖了搖頭,問:“呂大哥,這刺客行當,死亡率高不高?”
呂恢神色認真地說:“上個月,就有兩個刺客因刺殺失敗丟了性命。”
嚴歡心中一驚,說道:“這麽危險?”
呂恢解釋道:“他們失敗,是因為太過大意。如今,每次發布任務前,我們都會仔細評估目標人物的功夫和身邊的保鏢,確保能找到輕鬆解決目標的刺客。”
呂夫人倒滿水後,拎著熱水壺轉身離去。
嚴歡見狀,說道:“看來呂大哥你們做事挺專業的。”
呂恢得意地說:“那當然。嚴兄弟,你現在願意做刺客了嗎?”
嚴歡麵露難色,說道:“呂大哥,我想去做,可我實在不喜歡殺人。”
呂恢卻肯定地說:“嚴兄弟,你喜歡殺人。”
嚴歡滿臉疑惑,問道:“呂大哥,您從何處看出我喜歡殺人?”
呂恢站起身來,雙手抱胸,分析道:“在寺廟裏,我仔細觀察過你,你殺了五個官兵後,臉上毫無難過之色,可見你對殺人之事並不抵觸。你們這種人,一旦開了殺戒,就會想著殺第二個、第三個……”
嚴歡連忙反駁:“呂大哥,您誤會了。我殺那些官兵,是因為他們與我有仇,這和以刺客身份去殺陌生人,心境完全不同。”
“要是你懼怕殺人,那殺第一個人的時候,下手就會越來越輕。可你殺最後幾個官兵時,招招都朝著要害而去,顯然是想將他們置於死地!” 說著,呂恢伸手去碰茶壺,卻被燙了一下,趕忙縮手。
嚴歡著急地說:“呂大哥,您這可冤枉我了。當時我被他們圍攻,心裏隻想著如何保命,哪有心思去想這些。”
呂恢卻堅持己見,又向前走了一步,幾乎逼到嚴歡麵前:“嚴兄弟,你別狡辯了,我看得出來,你天生就是做刺客的料。”
嚴歡堅決否認,身體向後靠,拉開距離:“呂大哥,我真不是。”
呂恢還是堅持:“你就是。”
嚴歡無奈,說道:“呂大哥,您要是非要這麽認為,我也無話可說。對了,我本打算往西走,就此與您告別吧。” 嚴歡心裏覺得呂恢不是好人,想盡快離開。
呂恢卻上前一步,攔住嚴歡,雙手叉腰說道:“嚴兄弟,你不能走。”
嚴歡問道:“為什麽?”
呂恢直言道:“我想讓你做一回刺客。”
嚴歡果斷拒絕:“呂大哥,我真不想做。”
呂恢臉色一沉,怒目圓睜,威脅道:“你要是不做刺客,我就去報官。你在激浪廟殺了幾個官兵,這可是死罪。”
嚴歡生氣地問:“呂大哥,我與您無冤無仇,您為何要這般對我?”
呂恢說:“我不報官也行,隻要你幫我殺一個人。”
嚴歡堅決拒絕:“我不想殺人。”
呂恢繼續威脅:“你要是不殺,我就去報官,到時候,你家裏人也會受到牽連。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嚴歡反問:“呂大哥,您身上也有刀,為何您不去殺人?”
呂恢冷笑道:“我跟你不一樣。我在江湖上也算有點名氣,要是去殺人,肯定會被人認出來。而你,在江湖上毫無名氣,走到哪兒都不會有人注意。你這樣的條件,最適合做刺客。”
嚴歡又問:“呂大哥,您武功如何?比我高嗎?”
呂恢自信滿滿地說:“那自然,我的武功比你高多了。”
嚴歡心中暗自思忖,幸虧他武功高,不然真想一刀砍了他。
呂恢接著問:“嚴兄弟,你準備好做刺客了嗎?”
嚴歡問:“我要是做了刺客,您就不會去告密?”
呂恢點頭說:“那當然。”
嚴歡想到自己的家人和未來,內心十分糾結:做刺客雖然能賺大錢,但風險太大,萬一丟了性命,孫紅桃怎麽辦?可要是不答應,呂恢去報官,自己也難逃一死…… 他的手不自覺地握緊,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
嚴歡無奈,隻好說:“那好吧,我就幫您殺一個人,僅此一次。”
呂恢笑道:“嚴兄弟,我看你日後肯定會愛上這刺客行當。”
嚴歡斬釘截鐵地說:“絕無可能。”
呂恢笑了笑,轉身對夫人說:“夫人,飯菜做好了嗎?”
呂夫人正彎腰拿著夾子往火爐裏加炭,聽到呂恢的話,起身回答:“我以為你今天不回來,就隻簡單做了點飯菜。”
呂恢說:“我和嚴兄弟趕了一天路,肚子都餓癟了,你再去做幾道菜吧。”
呂夫人應道:“你們先喝口茶,飯菜一會兒就好。”
說完,她放下夾子,轉身往堂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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