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到馬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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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如蜜蠟般緩緩滲過雕花紗窗,在靛青床帷上洇開柔潤的光斑。林幻城鼻尖忽然被一縷遊絲般的癢意勾醒,朦朧睜眼時,正見陳如玥斜倚在鎏金床頭,指尖卷著半片沾露的梧桐葉,葉尖垂落的水珠恰好懸在他眉心三寸處,像枚剔透的琉璃墜子。
    "林公子這副睡眼惺忪的模樣,倒像極了西街茶樓上打盹的波斯貓兒。"她輕晃手腕,水珠便順著葉脈滾落在他手背,涼得他激靈一顫。少年慌忙坐起,月白寢衣領口滑落肩頭,露出後頸薄瓷般的肌膚——那裏還留著昨夜反複摩挲《相馬經》時,被書頁硌出的淡紅印子。
    陳如玥見狀輕笑,素白指尖戳了戳他亂如鴉羽的發頂:"怎的,莫不是把馬場的夜草都搬到夢裏嚼了?瞧這眼下青黑得,倒像偷喝了我爹藏的三白酒。"她說話間踢掉繡鞋,整個人蜷進疊作豆腐塊的蜀錦被裏,藕荷色裙擺如水波漫過床沿,露出繡著並蒂蓮的月白中襪。林幻城這才注意到她發間別著的不再是往日的累絲金步搖,而是支竹節纏絲銀簪,簪頭還墜著粒圓潤的東珠,隨著她的動作輕晃,映得眼底一片溫潤的光。
    "昨夜替"疾風"編馬轡頭,編到第三遍穗子總打卷。"他啞著嗓子解釋,伸手去夠枕邊的青緞外袍,袖口掠過陳如玥垂在身側的手指時,觸到她指尖薄繭——那是常年握毛筆留下的痕跡,卻在今日沾了些草屑,"你總說騎馬要端足了世家小姐的架子,怎的今日倒像...像..."
    "像山野村姑?"陳如玥挑眉,忽然翻身用手肘支起上半身,發間銀簪蹭過錦被,勾出幾絲細絨。她眼底映著窗欞外晃動的竹影,忽然伸手拽過他腕間的纏絲銀鐲,"去年上元節你在燈市贏的這個,我瞧著倒像馬具上的銜環。"鐲子在她腕間晃出細碎聲響,驚飛了窗台上啄食的麻雀。
    馬場的青石板路覆著新掃的苜蓿草,林幻城跟著陳如玥穿過雕花拱門時,忽聞遠處傳來清越的馬嘶。三排青瓦白牆的馬廄前,身著石榴紅箭袖的少女正踮腳替銀鬃馬整理鞍韉,那馬額心一點白星,踏在地上時蹄鐵與石板相擊,迸出細碎的火星。
    "雲妹妹!"陳如玥鬆開攥著林幻城的手,提著裙擺小跑過去,腰間羊脂玉佩磕在馬槽上,發出清脆的"當"聲。張雲轉身時,林幻城看見她腰間懸著的鎏金馬鞭——正是前年陳如玥生辰時,他跑遍京城匠人鋪才尋到的九節紫竹鞭,鞭梢還係著半片風幹的楓葉,那是她們初相識時,在禦花園秋千架下撿的。
    "可算把你這懶蟲盼來。"張雲輕拍馬臀,踏雪便乖順地屈膝跪下,銀鬃在陽光下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瞧瞧我給它備的鞍韉,可是用了你送的鮫人綃,昨夜縫到子時呢。"她說話時,陳如玥已踩著馬凳翻身上鞍,月白裙擺被風掀起,露出膝頭新繡的飛虎紋,那是她背著家人偷偷讓繡娘添的。
    林幻城站在馬廄旁,看陳如玥接過馬韁時,發間銀簪忽然鬆脫,烏發如墨瀑般傾瀉而下。她卻渾然不覺,隻揚鞭指向遠處青山,馬尾上的紅纓穗子獵獵作響,像團跳動的火焰。踏雪一聲長嘶,蹄下揚起的草屑混著她發間的沉水香,撲麵而來的瞬間,他忽然想起《詩經》裏那句"有美一人,婉如清揚",卻覺得遠不及眼前這抹飛揚的赤色鮮活。
    牧馬人吹響螺號的刹那,陳如玥忽然回頭,眼角眉梢俱是未褪的笑意。她抬手將銀簪胡亂別回發間,卻有幾縷碎發固執地垂在頰邊,被汗水洇得微卷。林幻城忽然發現,原來她右眼角藏著顆極小的淚痣,在陽光下像粒未落的晨露——這是從前在宴席上,隔著十二道屏風都看不清的景致。
    "發什麽呆?"陳如玥的聲音混著馬蹄聲傳來,踏雪已載著她跑出十丈開外,"快來!張雲說這馬場的沙地上,能尋到前朝的馬蹄鐵呢!"她的話音未落,馬尾紅纓掃過道旁的薔薇叢,驚起幾隻斑斕的粉蝶,恍若碎了滿襟的雲霞。
    林幻城俯身撿起腳邊一枚鏽跡斑斑的馬蹄鐵,指腹摩挲著凹凸的紋路,忽然聽見遠處陳如玥的笑聲被風揉碎,混著張雲的調侃和群馬的嘶鳴,織成片鎏金色的網。他忽然明白,有些風景從來不是靠端坐在屏風後能看見的——比如此刻天邊翻湧的雲絮,像極了陳如玥適才蜷在他床榻上時,那床揉皺的蜀錦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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