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夜風裹挾著細雪掠過斑駁的青瓦，林幻城踉蹌著扶著陳府角門的朱漆柱子站穩，指腹蹭過剝落的丹漆，恍若觸到陳如玥今日挽發時的溫度。海辛緊跟其後，手中燈籠的光被風扯得東倒西歪，在少主慘白如紙的臉上投下碎金般的光影，卻照不亮他眼底沉如深潭的暗湧。
    “少主！”海辛的驚呼被風雪揉碎，他眼睜睜看著那抹月白色身影滑坐在地，後腰蹭過牆角的青苔，在衣料上洇開灰綠色的痕。林幻城的指尖深深摳進青磚縫裏，指節因用力而泛著青白，喉間突然泛起甜腥，一口血嘔在雪地上，紅梅般的血跡迅速被細雪覆蓋，像極了他方才親手掐滅的少女心事。
    “您這是何苦？”海辛單膝跪地，膝蓋壓碎了滿地枯葉，發出細碎的脆響。他伸手去扶林幻城的肩膀，卻觸到一片異常的滾燙——那人後背的咒印已從淡青色變成深紫，宛如被墨浸透的蛛網，正沿著脊椎向脖頸蔓延，每一道紋路都在月光下泛著妖異的幽藍，如同活物般蠕動。
    林幻城閉緊雙眼，任由雪粒撲打在臉上，混著淚水滑進嘴角，鹹得發苦。他想起方才在陳如玥閨房，少女攥著半支斷簪質問“你可曾對我有過半點真心”時，眼中碎裂的光。那時他多想伸手替她拭去淚水，多想告訴她“我何止是喜歡，我曾想過用半條命換你一世安穩”，可話到喉頭，卻變成了最冰冷的利劍：“從未。”
    “海辛，你看見她發間的步搖了嗎？”他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如砂紙磨過石壁，“那是我去年在珍寶閣看見的，她說喜歡，我便托人買了三個月。可如今……”他苦笑，指尖撫過鎖骨處的咒印，那裏正傳來灼燒般的劇痛，“再好的步搖，也配不上被魂火侵蝕的軀體。”
    海辛攥緊拳頭，指節抵著眉心，仿佛這樣就能擋住眼眶裏的熱意。他想起十年前林幻城初現雙生魂體征兆時，疼得在地上打滾，卻死死咬著帕子不肯喊出聲，生怕驚動了隔壁的陳如玥。那時他就知道，自家少主把所有的溫柔都給了那個笑起來像桃花的姑娘，卻把所有的血與淚都咽進了自己的喉嚨。
    “可您明明……”海辛的聲音哽咽，“幾個月您高燒說胡話，攥著她送的帕子喊‘如玥別怕’，連藥都不肯喝，非要等她送的蜜漬梅子……現在卻要騙她說您心悅別人，您這是剜自己的心啊！”他越說越激動，風雪灌進領口，卻抵不過心口的寒意。
    林幻城猛然抬頭，鬢角碎發被風雪粘在冷汗津津的額角，耳後咒印已如蛛網般蔓延至發根，在雪光中泛著幽藍磷光，恍若地獄爬出的修羅。"因為我看見了鎮妖司的密檔！"他的聲音混著風雪灌進海辛耳中，尾音卻因喉間腥甜而發顫，今日申時初刻遇見的那個灰袍道士，此刻又在眼前晃出虛影——那人立在破落道觀簷下，手中泛黃密檔被風掀開一角，露出"雙生魂體"四字，筆跡已被血漬浸得發烏。
    "施主印堂發黑，魂火噬心啊。"道士指尖點向他鎖骨咒印，袖口滑落處露出三道深可見骨的疤痕，"貧道二十年前曾見過同類體質者，那人與愛人交合之夜，魂火自七竅噴湧而出，將整座宅院燒成白地，連骨頭都沒剩下半根。"說著便將密檔推來，羊皮紙頁間掉出張泛黃符紙，上麵用朱砂畫著被鎖鏈穿透的雙生魂靈，旁邊批注"動情者，必遭天譴"八字，力透紙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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