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一把生鏽的手術刀，從破碎的天窗斜斜切入，在布滿油汙的地麵劃出蛛網般的光影。林悠踩著吱嘎作響的鋼架爬上廠區製高點，靴底碾碎了凝結在金屬表麵的褐色冰晶 —— 那是三個月前某次酸雨的殘留物，如今在陽光照射下泛著虹彩光暈，像極了實驗室培養皿裏變異的菌落。她舉起自製的單筒望遠鏡，鏡筒上還纏著從廢棄醫院扯下的輸液管，橡膠味混著鐵鏽味鑽進鼻腔。
    下方三十米處，王磊正用生鏽的撬棍撬動一台半埋在混凝土裏的機床，肌肉在破舊的 t 恤下繃成堅硬的棱線。機床底座與地麵分離時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驚起群聚在房梁上的變異烏鴉，它們翅膀內側的熒光斑紋在晨光中一閃而過，如同流動的放射性符號。陳默蹲在切割機旁調試發動機，那台從加油站拆解的老舊設備正噴出藍黑色尾氣，他左手腕的齒輪紋身隨著動作若隱若現 —— 和三天前在冷藏室發現的實驗體標識完全一致。
    "接著！" 陳默突然抬頭，一卷帶刺鐵絲網劃破空氣。林悠伸手接住時，鐵絲尖端刺破手套，在掌心劃出細窄的血痕。她皺眉看著滴落的血珠 —— 紅細胞邊緣竟泛著極淡的金色，這是三周前在廢棄研究所接觸過某種熒光液體後的異常反應。角落裏傳來窸窣響動，三隻體型如幼犬的老鼠正從管道裂縫鑽出，背部隆起的肉瘤上長著人類指甲般的角質層。
    匕首出鞘的聲音比心跳更快。林悠旋身揮刀，鼠頭落地的瞬間，黑色血液濺在斑駁的牆麵上，腐蝕出滋滋作響的白煙。王磊拖著從配電室拆下的銅絲走近，額角的汗水順著燒傷疤痕流淌："監控係統的線路早被酸雨蝕穿了，但這些電線能接成電容式警報網。" 他蹲下身，指尖熟練地剝去電線外皮，露出裏麵泛著青光的金屬芯 —— 那是經過輻射變異的特殊導體。
    三人在圍牆四周忙碌時，時間仿佛被拉長的橡皮筋。林悠將生鏽的消防栓鈴鐺係在鐵絲網上，三十七個鈴鐺在風中碰撞，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極了她兒時在孤兒院聽到的聖誕頌歌，隻是每個音符裏都夾雜著金屬的鈍響。陳默正在改裝從汽車殘骸上拆下的紅外傳感器，嘴裏低聲咒罵著："見鬼，主板上的電容居然還沒爆漿。" 他忽然抬頭，目光掃過牆角陰影處的排水口 —— 那裏有新的拖痕，寬約十五厘米，邊緣帶著鱗片狀擦痕。
    當夕陽把鏽蝕的煙囪染成血色時，防禦工事已初具規模：三道由機床殘骸焊接的拒馬呈品字形排列，間隙處埋設著王磊用刹車片改製的拌索雷；鐵絲網每隔兩米纏繞著浸過柴油的破布，隻需一個火星就能形成火牆；地下埋著陳默用汽車電池改裝的低壓電網，雖然電壓不足以致命，卻能讓任何觸碰到的生物遭受劇烈麻痹。林悠站在了望塔上，看著王磊往拒馬噴灑自製驅獸劑 —— 那是用潔廁靈、機油和變異植物汁液混合的粘液，氣味辛辣到能讓人眼淚狂飆。
    "東南方向，熱源反應。" 陳默的聲音從對講機裏傳來，帶著電流雜音。林悠握緊望遠鏡，目鏡裏的熱成像模塊顯示出五個橙紅色光點，正以每分鍾八十米的速度接近。她的手指扣緊了望塔護欄，掌紋在積灰的金屬表麵留下濕潤的印記："進入一級防禦，王磊準備燃燒瓶，陳默守住西角缺口。"
    夜幕完全降臨前的五分鍾，光點逐漸轉化為模糊的人形輪廓。林悠看見對方舉著用鋼筋焊接的簡易盾牌，其中一人背著用嬰兒車改裝的行李架，車輪碾過碎石時發出喀喇聲響。當距離縮短到兩百米，她突然聽見陳默在頻道裏輕呼："等等，他們沒有攜帶熱武器。"
    喊話用的擴音器是從廢棄廣播站拆下的，電流聲中帶著林悠刻意壓低的嗓音："停步！報上身份和來意。" 回應的是個年輕女聲，帶著長途跋涉後的沙啞："我們是... 從城南來的幸存者，想換點幹淨水... 我們有藥品！" 對方共有四人，兩男兩女，走在最前的女孩左臂纏著用校服改製的繃帶，布料上印著 "育英中學" 的校徽 —— 那是病毒爆發前本市最好的私立學校。
    談判在距離拒馬五米的安全區進行。林悠借著月光打量他們：兩個男人都穿著改裝過的防化服，拉鏈處露出的手腕上有相同的齒輪紋身；稍矮的女人背著醫療箱，箱角沾著暗褐色汙漬，像是幹涸的血跡；受傷的男人始終用身體護著身後的女孩，他左小腿的繃帶已被鮮血浸透，散發著輕微的腐臭味。
    "我們可以提供三天量的抗生素。" 醫療箱打開時，林悠注意到裏麵整齊碼放著四環素、慶大黴素，甚至還有兩支未拆封的胰島素。陳默的手指在腰間的對講機上輕敲三下 —— 這是約定的 "異常信號"，因為胰島素在末世的價值等同於黃金。作為交換，王磊抱來半箱壓縮餅幹和用汽車水箱改裝的儲水袋，塑料桶表麵還印著 "安全生產先進單位" 的紅色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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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易接近尾聲時，受傷的男人突然踉蹌著抓住林悠的手腕。他的手掌滾燙，隔著防化服仍能感覺到異常的熱度："你們... 有沒有發現過帶齒輪標記的實驗室？裏麵有很多冰櫃，還有會動的..." 話未說完，背醫療箱的女人突然用力拽住他的後領，注射器的寒光在月光下一閃而過。男人的身體瞬間僵硬，眼球向上翻出，嘴角溢出白沫。
    "他發燒燒糊塗了。" 女人的聲音異常冷靜，手指迅速將注射器藏進袖口，"謝謝你們的水，我們該走了。" 四人轉身時，林悠看見女孩背包上掛著個金屬吊牌，正麵是齒輪與雙螺旋的組合圖案，背麵刻著極小的編號：bc09173。這個編號與冷藏室冰櫃上的標簽格式完全一致。
    目送他們消失在廢墟深處，王磊突然指著地麵驚呼："看！" 男人倒地時留下的血跡正在發生詭異變化，暗紅色的液體表麵泛起細小的氣泡，逐漸凝結成鱗片狀結晶，在月光下折射出彩虹色光芒 —— 和三天前在實驗室看見的變異實驗體血液如出一轍。
    了望塔的鐵皮在夜風中發出呻吟。林悠摸著口袋裏的黑色筆記本，封皮上的血漬似乎比白天更深了些。她翻開夾著照片的那頁，看著 "project chiera" 的字樣，突然聽見陳默在身後輕聲說："他們手腕上的紋身，和我在避難所見過的 " 淨化者 " 組織一樣。"
    這句話像冰錐刺進後頸。林悠猛地轉身，卻看見陳默正盯著自己掌心的血痕，他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收縮，喉結滾動著咽下唾沫。遠處傳來變異烏鴉的嘶鳴，混著不知何處傳來的齒輪轉動聲，仿佛某個巨大的機械裝置正在他們腳下緩緩啟動。
    防禦工事的鐵絲網突然發出密集的碰撞聲，不是風吹動的鈴鐺響，而是某種有規律的敲擊 —— 三長兩短，正是他們約定的緊急信號。林悠衝向了望塔邊緣，望遠鏡裏的東南方向，無數個橙紅色光點正從廢墟各處升起，像一片移動的鬼火，而每個光點中央，都閃爍著兩點幽藍的冷光 —— 那是變異生物特有的夜視眼。
    王磊在對講機裏的聲音帶著顫抖："它們來了... 好多，數不清！" 陳默已經衝向武器庫，改裝過的霰彈槍在肩上晃動，他突然回頭，目光與林悠相撞，那一刻，她清楚地看見他眼中倒映著自己身後的景象 —— 了望塔的陰影裏，有個傴僂的身影正順著鋼架攀爬，白大褂下擺掃過的地方，留下帶熒光的黏液痕跡，而那身影的後頸處，露出與筆記本封皮相同的燙金標識。
    夜風卷起地上的金屬碎片，防禦工事前的拒馬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林悠握緊手中的軍刀，刀刃映出自己蒼白的臉，以及背後逐漸逼近的、帶著齒輪標記的龐大陰影。這個夜晚，注定是他們在廢墟中建立的脆弱防線，與未知威脅的第一次正麵交鋒，而那本黑色筆記本裏，關於 "嵌合體計劃" 的真相，正隨著防線的震顫，一點點被掀開更血腥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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