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像團潮濕的棉絮裹著廢墟，三米外的斷牆隻露出鏽蝕的鋼筋骨架，宛如某種石化的巨獸殘骸。林悠的登山靴碾過路麵的碎玻璃，鞋底與二氧化矽摩擦的銳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她抬手拂去防毒麵具上的水汽，改裝過的戰術背包壓得肩胛骨生疼 —— 那是用汽車座椅骨架和防彈衣布料拚接而成，側袋裏插著半瓶用可樂瓶裝的消毒酒精，隨著步伐晃動發出細微的液體撞擊聲。
    "氣壓低，霧裏可能混著酸雨殘留。" 陳默走在中間，霰彈槍槍管纏著從廢棄實驗室扯下的熒光膠帶，在霧中泛著幽藍微光。他突然駐足，舉起自製紫外線燈掃向地麵，光斑掠過之處，青灰色的爬行痕跡如珊瑚般在瓷磚上蔓延，邊緣還凝結著半透明的黏液："黏液黏度指數 2.7，和三天前冷藏室發現的實驗體體液吻合。"
    超市的玻璃門早在三年前就碎成齏粉，門框上掛著半截褪色的促銷橫幅，"夏日清涼特惠" 的字樣被酸雨蝕得隻剩斑駁色塊。林悠率先踏入，腐臭如實質般撞上麵具，混合著過期食品的酸敗味和某種動物排泄物的腥臊。她的戰術手電筒掃過傾倒的貨架，膨化食品包裝袋像彩色的屍骸散落在地，多數已被啃齧得隻剩鋁膜，露出裏麵發黴的殘渣。
    "注意保質期。" 陳默的紫外線燈突然對準角落，六箱礦泉水整齊碼放在消防栓旁，塑料瓶上的生產日期是 2023 年 1 月，恰在病毒爆發前三個月。林悠蹲下身，指尖劃過紙箱封口，膠帶表麵的灰塵呈均勻的弧形 —— 這意味著有人曾試圖搬動，卻在最後一刻放棄。她抬頭正要吩咐王磊搬運，貨架後方突然傳來紙箱傾倒的脆響。
    三人瞬間背靠背擺出防禦姿勢，軍刀與撬棍的金屬反光在昏暗的空間裏交錯。當那個身影從薯片貨架後挪出來時，林悠的呼吸在麵具裏停滯了半拍 —— 那是個頂多十五歲的男孩，校服領口磨出毛邊，左臉從眉骨到下頜有道新結的痂，懷裏緊緊抱著袋漏氣的蘇打餅幹，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
    "我們不是感染者。" 林悠慢慢放下軍刀，聲音透過麵具濾成悶啞的低頻，"你看，我們有食物。" 她從背包側袋掏出半塊壓縮餅幹，包裝紙的響聲讓男孩猛地縮成一團，破舊運動鞋在地麵拖出刺啦聲，腳後跟撞上堆在角落的金槍魚罐頭，金屬碰撞聲在空曠的超市裏炸開。
    異變來得毫無征兆。右側日化區的貨架突然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某種灰綠色的軀體撞開洗發水堆，腐爛的手指抓著貨架橫梁，指節處的鱗片在手電光下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 —— 那是感染後期的變異體，胸腔位置凸起的肉瘤上長著類似魚鰓的呼吸孔，每喘口氣就噴出帶血絲的泡沫。
    "蹲下！" 陳默的霰彈槍率先轟鳴，第一發鹿彈在變異體胸口炸開碗大的傷口，黑色血液混著黏液濺在價目表上，將 "買一贈一" 的字樣染成詭異的紫色。林悠拽著男孩撲向零食區貨架，後背撞上堆放的巧克力禮盒，包裝紙碎裂的聲音裏，她聽見王磊的撬棍砸在變異體頭骨上的悶響："操！這東西的頸椎骨是硬的！"
    戰鬥持續了七分十七秒 —— 林悠數著戰術手表的滴答聲。當第三個變異體的頭顱被霰彈轟飛時，超市天花板的吊扇突然開始倒轉，生鏽的螺絲不堪震動接連墜落，其中一枚擦著王磊的發梢砸進地麵，激起的粉塵裏，她看見男孩不知何時掙脫了她的手臂，正朝著破損的後巷入口爬行，懷裏的餅幹袋在地麵拖出蜿蜒的痕跡。
    "別追！" 陳默拽住正要起身的林悠，槍口仍對準貨架陰影處，"那些東西的叫聲會引來更多同類。" 他踢開腳邊變異體的斷臂，露出下麵壓著的半截字條，邊角處有齒痕，顯然是從什麽本子上撕下來的："往東... 倉庫... 物資..." 字跡歪歪扭扭，最後幾個字被暗紅的指印覆蓋，像是用血寫的。
    倉庫位於廢棄物流園深處，生鏽的鐵門嵌在爬滿變異藤蔓的牆體內，門楣上 "應急物資儲備中心" 的字樣已被青苔覆蓋。王磊用撬棍卡住門縫時，林悠注意到門縫邊緣有新鮮的摩擦痕跡 —— 氧化層被刮掉的部分呈現銀白色，說明這扇門在最近四十八小時內被開啟過。
    "退後。" 陳默將紫外線燈貼在門縫上，綠色激光束掃過門內地麵，突然定格在三排平行的拖痕上，"是人形生物，腳掌寬度 12 厘米，步幅 65 厘米，攜帶負重約 20 公斤。" 王磊聽得不耐煩，抬腳踹在門鎖位置，鏽蝕的合頁發出垂死的哀鳴，鐵門轟然倒地，激起的灰塵裏，成排的貨架如沉默的士兵般延伸向黑暗深處。
    林悠的手電筒光斑掃過貨架標簽："壓縮餅幹 醫用酒精 抗病毒衝劑 "，所有物資的生產日期都精準控製在病毒爆發前三個月內，且碼放整齊得近乎強迫症 —— 每箱貨物與貨架邊緣的距離都是五厘米，標簽統一朝右 45 度角。她的後背突然泛起寒意，這種軍事化的倉儲管理，和三天前在汽車製造廠發現的冷藏室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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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這個！" 王磊的聲音從倉庫最深處傳來，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林悠轉過貨架，隻見他正盯著一個半人高的鐵皮櫃，櫃門半開著，露出裏麵整齊排列的黑色筆記本，每本封皮上的 "機密" 二字都被不同顏色的血漬暈染，最上麵那本的封皮角落，用小刀刻著極小的編號：bc09001—— 和她背包裏那本 bc09017 的編號序列完全一致。
    她戴上從超市順來的橡膠手套，小心翼翼抽出最底層的筆記本，紙頁間掉出一張泛黃的照片：七個穿白大褂的人站在實驗室中央，其中一人抱著個裹在繈褓裏的嬰兒，嬰兒裸露的腳踝上有齒輪狀紋身，與陳默左腕的紋身一模一樣。照片背麵用紅筆寫著："嵌合體計劃第 102 次實驗，胚胎存活組編號 bc09，具備完整人類情感模擬能力。"
    倉庫頂部的通風口突然傳來金屬摩擦聲，像是有人在管道內拖動重物。陳默的霰彈槍瞬間對準聲源，卻看見陽光從氣窗縫隙漏下，照亮了鐵皮櫃最下層的暗格 —— 裏麵整齊碼放著十二支安瓿瓶，淡金色的液體在玻璃內輕輕晃動，瓶身上貼著標簽："變異體抑製劑實驗用），有效中和率 78，bc09 專用。"
    "他們早就計劃好了。" 林悠低聲說，指尖劃過安瓿瓶上的齒輪標識，"從病毒爆發前就開始儲備物資，培養實驗體，甚至連抑製劑都準備好了。" 她突然轉身看向陳默，發現對方正盯著照片上的嬰兒，喉結劇烈滾動，左手腕的紋身與照片裏嬰兒的腳踝圖案完全重合。
    遠處傳來密集的腳步聲，不是變異體的拖遝聲，而是整齊的、穿著作戰靴的踏步聲。王磊扒著門縫往外看，突然臉色煞白："有一群人，穿著帶齒輪標誌的防化服，正朝倉庫過來！" 他的聲音裏帶著哭腔，"他們手裏拿著的，是真槍！"
    林悠迅速合上鐵皮櫃，將編號 bc09001 的筆記本塞進戰術背包，餘光掃過貨架標簽時，突然發現所有物資的批次編號，都與他們在汽車製造廠找到的實驗體編號一一對應。通風口的摩擦聲越來越近，她聽見頭頂管道裏傳來壓抑的喘息，還有某個少年的低語 —— 正是在超市遇到的男孩："快躲起來... 他們是來銷毀證據的..."
    陳默突然拽著她衝向倉庫側門，卻發現門縫已被鐵絲從外麵絞死。王磊舉起撬棍正要砸門，強光手電的光束突然從鐵門破口處射入，照亮了他驚恐的臉。穿防化服的隊伍呈扇形包圍倉庫，領頭者的麵罩上反射著林悠的倒影，她看見對方胸前的銘牌上刻著："淨化者部隊，bc09 區域清理組。"
    最前排的士兵舉起擴音器，機械合成的聲音在倉庫內回蕩："無關人員立即投降，攜帶編號 bc09 實驗資料者，可獲得臨時庇護所準入資格。" 林悠感覺到背包裏的筆記本正在發燙，封皮上的血漬仿佛活過來般蠕動，而陳默的手正按在她肩上，掌心的溫度高得異常，像塊燒紅的烙鐵。
    倉庫頂部的氣窗突然被撞開，男孩的身影從管道裏墜落，懷裏抱著個金屬匣子。他落地時摔得蜷縮成一團，卻仍用身體護著匣子："給你們... 裏麵是實驗室的門禁卡..." 話未說完，一發子彈已擊穿他的頭顱，鮮血濺在林悠腳邊的安瓿瓶上，淡金色液體突然劇烈沸騰，發出蜂鳴般的尖嘯。
    "臥倒！" 陳默撲過來壓住林悠，子彈擦著她的發梢射進貨架，打碎的抗病毒衝劑包裝盒裏，掉出的不是藥袋，而是枚銀色的金屬芯片，上麵刻著與筆記本相同的齒輪標識。透過陳默戰術背心的縫隙，林悠看見他後頸處新露出的皮膚 —— 那裏，有塊與倉庫鐵皮櫃、超市男孩字條上相同的燙金印記，正在月光下微微發燙。
    物資搜刮行動從尋找生存必需品，演變成揭開末日真相的鑰匙。當第一顆催淚彈滾進倉庫時，林悠終於明白，他們從來不是在搜刮物資，而是在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引導著，一步步接近那個從病毒爆發前就策劃好的、關於人類基因改造的血腥秘密。而此刻攥在手中的門禁卡，或許正是打開嵌合體計劃核心實驗室的關鍵，那裏，藏著比變異體更可怕的、關於他們三人真實身份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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