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癡漢大將軍朱溫(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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癡漢大將軍朱溫(五)
五年後,同州
幾個彪形大漢從滿麵紅光從防禦史府中走出,為首的一人用手剔剔牙縫,粗噶道“哎!明天就是咱們將軍的生辰,你們說!咱們送個啥好?!”
緊隨其後個子稍矮臉上一個大痣的大漢腳下不穩的轉了兩圈,打了個嗝,頓時衝天的酒氣襲來“嗝!送啥?喔!”他半個身子掛在同伴身上,口齒不清道“將軍啥!都有還稀罕咱們那點,那點東西……嗝~”
他此話一出讓幾個大漢俱是沉默,將軍如今正得聖眷,那賞賜跟流水似的往府裏送,哪還稀罕他們送的那些破玩意!更別說他們自己這一身身家還是將軍給的。想到這裏,為首的大漢粗歎一聲,直直蹲了下來也不顧自己現下身處大街上,抱著頭長籲短歎苦惱的緊。
麵帶大痣的大漢被同伴嫌棄的一把扔在地上,他躺在地上哼唧了幾聲手腳並用爬起來,連人都認不清了,朝著街上一棵樹叫嚷道“嘿!誰說!誰說咱們將軍啥都不缺!嘿!我看,嗝!他就缺個婆娘嘛!”
哎!對!”為首的大漢一拍大腿站起來“老三平時不上道,關鍵時候還是挺好使的!走!咱們這就給將軍找婆娘去!”
那邊麵帶大痣的大漢還在嘟囔“這大冬天的,被窩裏冷冰冰的,也沒個婆娘給我暖暖……”同伴上去攬住他的脖子拽著他往前走,他還在繼續“哎不!我要是有個婆娘,嘿嘿,我給她暖被窩,嘿嘿!”
一行人大搖大擺的上街,街上的行人看到他們身上穿得衣裳,認出他們是軍中之人,一個個俱是小心避讓。
遠遠的,還能聽到他們毫不掩飾的對話——
大哥!我們去哪裏給將軍找婆娘啊!”
你小子傻了吧!昨天不是還說城外那個新來的小娘子長得不錯嗎?!”
噢!還是大哥厲害!那小娘子細皮嫩肉的給將軍當婆娘準沒錯!”
行人搖頭嗟歎,不知哪家的小娘子要遭殃了!
連著下了幾天雪,城郊白茫茫一片,官府臨時搭起來的棚戶有不少被積雪壓得不堪重負,眼看著就要倒下。
仍有衣不蔽體麵黃肌瘦的難民在往棚中湧去,時不時有大人的咒罵聲和小孩的啼哭聲傳來。
往深處看去,一條長隊橫亙在眼前,竟是不少難民自發排成的隊伍,照理來說應當麵帶麻木的難民們此刻臉上卻閃爍著希翼的光芒。
隊伍最前方是棚戶區中如今最好的一處棚子,棚子前的草簾高高卷起露出裏麵的場景。
簡簡單單一個長案,案後端坐之人皂袍黑靴頭戴方巾,雖是一身男兒裝扮卻能輕易叫人看出她實則是一個年輕的娘子。
顧棉細眉微蹙仔細感受指下的脈搏,而後眉頭舒展對著麵前的老叟道“老伯放心,不是什麽大病,照這個方子抓些藥一日服上三次,不出十日定然痊愈!”
頭發花白的老人拿著方子連連點頭,口中不住道著感激之言。
棚子另一邊擺放著些破舊木櫃,兩名年輕小夥守在一旁,木櫃旁蟬兒接過前來抓藥的人手上的方子細心的為眾人抓藥。
這樣的場景已經持續月餘了,一月來顧棉日日早起掛起草簾便開始為這些難民看病,一看就是一整天,不收診金不說,就連藥草的錢也是大家有多少就給多少,她從未計較過。
是以顧棉這塊時常會受到各種奇怪的診金,今天王大娘送來一塊棉布,雖然有些黴了,但卻是她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東西;明天李大叔送來一隻野兔,哦,李大叔昨日去打獵了,這寒冬臘月裏打獵著實不容易,一隻野兔能讓顧棉主仆二人吃上好幾天。
如今顧棉身邊隻餘下蟬兒一人,主仆二人來到這裏也才月餘。
當初劉氏身子每況愈下,三年前因一場風寒纏綿病榻足足三月,最後還是沒緩過來,撒手人寰,顧蕤大悲之下戰死沙場,短短一月,顧棉從一個爹親娘疼的掌上珠變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女。
彼時顧棉連十五歲的生日都還沒過,在顧蕤昔日舊屬的幫助下辦完喪事,將顧蕤和劉氏合葬,而後遣散家中仆從緊閉府門為雙親守了三年的孝,直到半年前三年孝期結束,她方才變賣府宅帶著蟬兒來到同州。
宋州到同州,主仆二人足足走了四個多月才終於在月前到了同州。
顧棉沒有急著去找朱溫,她當初和朱溫隻兩麵之緣,更是不可能會知道朱溫到底是何人,若是貿貿然找上去反倒會引起朱溫的懷疑。
正巧此時連日大雪造成許多百姓流離,棚戶之中日日有許多屍體抬出來,顧棉幹脆就安下心在棚戶之中做起了女大夫,心想等過些時日再找個時機在朱溫麵前露個麵。
這一等就是一個月。
又送走一個來看病的難民,顧棉抬手捶了捶有些酸疼的脖子,正要繼續為下一個人診治時,屋外一陣嘈雜,待她睜眼去看時案前赫然立了三名大漢。
不等顧棉反應那為首之人手一抬,身後兩人不知從哪裏變出一個麻袋,兜頭便把顧棉罩入其中,不顧顧棉的掙紮,三下兩下紮緊袋口扛到肩上施施然準備離開。
圍觀了全過程的難民當然不幹了,一個個蜂擁上來要把顧棉搶回來,奈何他們連日饑寒交加哪裏是這幾個人的對手,沒幾下便被撞得倒在地下起不來了,隻能眼睜睜看著這幾個人把他們的救命恩人帶走。
顧棉被套入麻袋,掙紮了一會兒發現隻是白費力氣後她索性放棄掙紮。
經過上個任務顧棉越發知道了身上有個防身之物的重要,是以剛開始的時候她一直隨身帶著銀針,但是這些時日為了給這些難民醫治,她把防身用的銀針洗淨做了針灸之物,現如今那幾根銀針就躺在方才的案上。
顧棉心裏正暗自懊惱為何沒留下一根防身,就聽那幾個擄走她的人說道——
哎!你說咱們將軍會喜歡這個小娘子嗎?”
怎麽不會!這小娘子生得細皮嫩肉,好看的緊,將軍肯定會喜歡!”
哎呀!你們在這裏猜來猜去管個什麽用,人往將軍跟前一擺不就知道了!”
對對對!大哥說得對!”
……”
將軍?顧棉猛地想起方才見到這幾人穿的都是軍中的常服,看來他們是要把她獻給某個將軍。
來同州一個多月,顧棉聽說的將軍也就倆——
一個是遊擊將軍趙勇,這人是同州駐軍方麵的;
另一個便是朱溫,左金吾大將軍兼同州防禦史。
隻是不知道這三個人是要把她送給哪個?
顧棉思索了一路,還沒等她想出個左右來,這幾人已然停下。
顧棉總算雙腳挨了地,她撐著麻袋剛剛站穩便聽這幾人齊聲道“將軍!”
不等他們口中的將軍說話,其中一人便一把拎過麻袋,邀功似的嚷道“將軍!你看我們給你弄了一個什麽好寶貝!”
可憐顧棉剛站穩,他這麽一拽,她一個踉蹌撲倒在地,那麻袋上捆口的麻繩不知什麽時候被解開,顧棉一撲直直從麻袋裏撲了出來。
膝蓋磕到了地上,她嘶的抽了一口氣,坐起來按捏了兩下,同時抬頭去看那個將軍。
朱溫坐在椅上,待看到麻袋中撲出一人時他眉頭狠狠蹙了起來,正要開口嗬斥胡大,卻見那人抬頭,他餘光一瞥,登時愣住了。
她著皂袍黑靴,頭上的方巾不知何時掙脫,一頭如瀑烏發散落身前,襯得巴掌大的小臉愈發小巧,此刻她正抬眼看來,雙目澄澈帶著些許驚慌。
朱溫隻覺得一股熱流湧入四肢百骸,他抓著椅子扶手的右手一個控製不住,椅子扶手硬生生被他掰下來一塊。
地上坐著的人猛地瑟縮一下,抱膝蜷成一團。
胡大見朱溫這般,隻以為他生氣了,連忙示意一旁的胡二胡三,三人連連認錯“將軍我們知錯了,這就把小娘子送回去。”
說著三雙黝黑大手便朝她伸去。
朱溫抬手扔出手上斷裂的扶手,將那三人打得痛呼一聲,三雙手瞬時縮了回去,三雙眼睛瞪得通圓看向自家將軍。
朱溫在三人的注視下走到顧棉跟前,彎腰,伸手,一把把顧棉打橫抱起,而後繞過三人朝後院去了。
胡大摸著自己被打得通紅的右手,看著朱溫的背影,半晌,咽了咽唾沫道“將,將軍這是收下咱們的禮物了?”
胡二嘶嘶的吸著涼氣,抽空回答道“應,應該是吧……”
胡三還沒說話,一個小廝跑來,繃直身子朝著三人大聲道“將軍有令!胡大胡二胡三各領十軍棍!”
顧棉在朱溫懷裏偷偷抬眼看著近在眼前的這張臉。
記得五年前,這張臉還是白皙中帶著些秀氣,一點兒不像是農戶人家的孩子,如今不知是張開了抑或是在軍中磨練所致,他五官線條鋒利,膚色也變成了麥色,整個人便如一把出鞘的劍,往那裏一站便是一股殺伐之氣。
朱溫看著前方目不斜視,麵容肅穆,步伐穩健,若是不看他懷裏抱著一個女子,這防禦史府裏的仆從們還以為自家將軍手上是拿著一把弓。
然而隻有朱溫自己知道此刻他心裏就好像有千萬條湍急的大河,激蕩不已。
他無聲緊了緊抱著顧棉的雙臂,心中暗道,怎的這般輕?
唔,日後定要養出些重量來,不然輕飄飄的抱著心裏不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