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第一節課下課鈴剛響，窗外的樹影突然劇烈地晃了晃，緊接著一陣風卷著沙礫打在玻璃上，“劈啪” 作響。我趴在窗台上往外看，原本還算平靜的天，這會兒已經陰沉沉的，遠處的路燈都像蒙了層霧，昏昏沉沉。
    “風怎麽突然這麽大？” 後桌的男生嘟囔著，把窗戶推得隻剩條縫。
    我摸了摸胳膊，剛才還覺得悶熱，這會倒真有了點涼意。想起之前出門時媽媽念叨的 “看天氣預報說可能有台風”，看來是被她猜中了。來台風也好，氣溫降得快，拳館練完拳不用再黏糊糊地一身汗，說不定晚上還能睡個安穩覺。
    我起身走到教室外的陽台邊，晚風裹著雨絲撲在臉上，涼絲絲的特別舒服。剛才沒吹幹的頭發被吹得蓬鬆起來，發梢帶著點潮氣，蹭在脖頸間癢癢的。風卷起碎花襯衣的下擺，像隻調皮的手往衣服裏鑽，我下意識縮了縮脖子，突然打了個寒顫 —— 這台風天的涼，跟晨露的涼不一樣，帶著股鑽骨頭縫的勁兒。
    樓下的香樟樹被風推得搖搖晃晃，葉子摩擦的聲響像有人在耳邊輕輕說話。突然想起晚自習前的念頭，腳像被什麽拽著似的，轉身就往二樓跑去。
    高一三班的門牌在走廊上晃了晃，教室裏的燈光透過窗戶漫出來，混著外麵的風雨聲，倒顯得格外安靜。
    “秦雨！” 我靠在門框上，對著後排那個穿白襯衫的身影勾了勾手指。
    秦雨正低頭演算數學題，筆尖在草稿紙上劃過的沙沙聲隔著門都能聽見。
    聽見聲音，他猛地抬頭，眼睛亮了亮，立刻起身往我這邊來，椅子腿蹭過地麵發出 “吱呀” 一聲，在安靜的教室裏格外顯眼。
    “學姐，有什麽事？”
    他比上個月又壯實了些，肩背繃得像拉滿的弓，校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隱約的青筋。
    這小雨身上總帶著股隨時待命的緊繃感。
    “沒打擾你做題吧？” 我朝他笑了笑，風從走廊鑽過，吹得我發梢晃了晃。
    秦雨搖搖頭，目光落在我半濕的頭發上，眉頭輕輕蹙了下“剛洗的頭？怎麽不吹幹？”
    “想著天熱，吹吹就幹了。” 我抬手理了理頭發，指尖觸到微涼的發尾，“沒想到風突然變大了。”
    “台風天怎麽能這樣？” 他眉頭皺起來，語氣裏帶著點急，“等下感冒了怎麽辦？這怎麽讓我跟哥交代啊…… 我不得又要被他罵死！”
    “哈哈哈，他敢！” 我笑著捶了他胳膊一下，“他要是敢罵你，你躲我身後。”
    風又卷著雨絲撲過來，我攏了攏被吹開的衣領，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開了口“那個…… 小雨啊……” 話到嘴邊又卡殼了，手指無意識地卷著衣角。
    “到底怎麽了姐姐，你說呀！” 秦雨往前湊了湊，眼裏帶著點擔憂，像是怕我有什麽難事。
    我深吸一口氣，幹脆豁出去了，聲音放得軟軟的“你是不是…… 談戀愛了？”
    “啊？我？沒有啊……” 他像是被這句話燙到似的，往後縮了縮，眼裏滿是錯愕。
    “沒有？怎麽可……” 我話沒說完就被他打斷。
    “姐姐，你聽誰說的啊？還談戀愛？” 秦雨撓了撓頭，語氣裏帶著點哭笑不得，“每天從早忙到晚的，早上五點就得去酒吧清場，晚上下了晚自習還得去東街盯到十點，盯場子都來不及，哪有時間談戀愛？”
    他這麽一說，我倒也反應過來了。可不是嘛，朱雀的弟兄們每天忙東忙西的，連吃飯都跟打仗似的，確實抽不出空琢磨這些兒女情長。
    他見我不說話，又繼續說“再說了，哥以前跟我們說過，‘成大事者，必先斷情絕愛’，現在正是跟青龍較勁的時候，我哪敢分心啊。”
    提到王少，他眼裏多了點認真。王少以前總愛說這些江湖氣的話，雖然聽著有點老派，卻被弟兄們記在心裏。
    我看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心裏突然有點不是滋味。這孩子才多大啊，本該是在操場打球、跟同學拌嘴的年紀，卻要背著 “斷情絕愛” 的擔子，跟著王少在刀尖上討生活。
    “傻小子，”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語氣放柔了些，“你哥那話是說給急著搶地盤的莽夫聽的，跟你沒關係。真遇到喜歡的姑娘，也不用憋著。”
    秦雨愣了愣，隨即笑了，露出點少年人的青澀“真沒有，姐姐。我現在就想著把場子看好，等打贏了青龍，咱們也能鬆口氣，是吧？”
    看著他眼裏的認真，我心裏像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唉，這個秦雨，真不知道該說他什麽好。明明比那郭玉宸還小半歲，卻懂事得讓人心疼 —— 那死小子整天就知道跟人瘋跑，上課傳紙條被老師抓，放學還敢偷摸去網吧，哪像小雨，把 “看好場子” 當成天大的事扛在肩上。
    “是，打贏了就鬆口氣。” 我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發，他的發質很硬，像他這個人一樣，看著紮手，其實藏著股韌勁，“不過也別給自己太大壓力，有事多跟我說，別一個人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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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雨點點頭，嘴角彎了彎“知道的姐姐，你放心。”
    風又卷著雨絲撲過來，我往走廊盡頭望了望，燈光亮得很暖。突然覺得肩上的擔子又沉了些 —— 郭玉宸那小子需要人管著不讓他闖禍，秦雨這樣懂事的更需要人護著不讓他受委屈。
    “姐姐，我先進去了，你趕緊回去吧！” 秦雨朝我揮了揮手，轉身輕手輕腳地溜回座位，衣角掃過門框時帶起一陣風。
    “好。” 我應了一聲，轉身就往樓梯口跑。台風天的風像在身後追著似的，卷著我的衣服下擺往天上掀，半幹的頭發糊在臉頰上，有點癢。
    二樓到四樓的台階不算長，可跑起來卻覺得格外輕快。剛才跟秦雨聊的那些話像顆糖，在心裏慢慢化開，甜絲絲的。這小子雖然總把 “盯場子” 掛在嘴邊，可眼裏的少年氣藏不住，剛才笑起來的時候，虎牙還露了點尖，哪像個在場子裏跟人對峙過的二把手。
    跑到四樓走廊時，正好撞見孫夢扒著欄杆往下望，看見我就嚷嚷“你跑哪兒去了？我還以為你被風吹走了！”
    “去給你打探軍情了唄。” 我笑著撞了她一下，風把我的話吹得飄乎乎的。
    “打探出什麽了？” 她立刻湊過來，眼睛亮晶晶的，像藏著星星。
    我故意賣關子，往教室走“秘密。等下晚自習結束告訴你。”
    “切，還保密。” 孫夢跟在我身後，嘰嘰喳喳地猜，“是不是趙詩雅真喜歡秦雨啊？我就說嘛，上次……”
    風從走廊穿過，帶著遠處的雨聲，把她的話揉得碎碎的。我望著教室裏亮堂堂的燈光，心裏想著，不管趙詩雅喜歡誰，不管青龍那邊有多少麻煩，至少現在，能踩著樓梯跑回溫暖的教室，身邊有個人嘰嘰喳喳地跟你說閑話，就挺好的。
    晚自習下，窗外的雨突然變了臉，劈裏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像是有人在外麵撒了把豆子。風裹著雨絲往教室裏鑽，帶來一陣潮濕的涼意。
    “肖靜，你帶傘沒有？” 孫夢扒著窗戶往外看，眉頭皺成了小疙瘩。
    “沒。” 我頭也沒抬，指尖劃過課本上的公式，語氣漫不經心。
    “那怎麽辦，淋雨回去？” 她轉過來看著我，教室裏的人早就走光了，桌椅空蕩蕩的，隻剩下我們倆的聲音在回蕩。
    “又不是沒淋過，” 我放下筆，托著腮看她，故意扯出個無所謂的笑，“這麽點雨也要等雨停啊？”
    “肖靜，我就說一下，你這人怎麽說話這麽衝？” 孫夢把手機往桌上一摔，桌麵發出輕響，她轉過身時，眼眶有點紅，“我不就是怕你明天頭疼嗎？以前你感冒發燒，是誰守在你床邊給你遞水的？”
    “我……” 我被她堵得一噎，手裏的筆轉得飛快，突然有點心虛。剛才光顧著較勁，倒把這茬忘了。
    孫夢見我不說話，氣呼呼地坐到椅子上，背對著我扒拉書包帶“算了，好心當成驢肝肺。你愛走就走，我自己在這兒等。”
    教室裏靜悄悄的，隻有窗外的雨聲越來越急。我看著她聳動的肩膀，突然覺得剛才那點故意的強硬有點可笑。孫夢就是這樣，看著大大咧咧，心思卻細得很，上次我發燒說胡話，她第二天頂著黑眼圈告訴我，夜裏每隔一小時就起來摸我額頭，生怕燒得更厲害。
    “喂，” 我起身走過去，蹲在她麵前，指尖輕輕戳了戳她的胳膊，聲音軟得像剛化的糖，“我錯了還不行嗎？”
    她沒回頭，肩膀卻輕輕抖了一下，垂在身側的手悄悄往眼角抹了抹。
    “你看啊，” 我拽著她的校服袖子晃了晃，布料蹭過指尖，帶著點溫熱的軟，“這雨看著急，說不定下兩分鍾就小了。你先看會小說，要是過會還下這麽大，我就再陪你一起等，等到熄燈前十分鍾再衝，好不好？”
    孫夢這才慢慢轉過身，眼睛還是有點紅，像被雨水打濕的小兔子，卻故意瞪著我“真的？”
    “真的。” 我舉起手作勢要發誓，指尖差點戳到她的臉，“騙你是小狗，明天出門就踩水坑。”
    她 “噗嗤” 一聲笑了出來，伸手拍掉我的手，掌心帶著點剛哭過的潮“誰要你發誓，幼稚死了。那我看小說了，你也在這兒背會兒課文，別總盯著窗外發呆。”
    “得令。” 我趕緊點頭，低頭翻開語文課本，眼角的餘光卻瞥見她偷偷點開了小說界麵，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軟乎乎的。
    孫夢一邊滑動屏幕，一邊小聲嘟囔“你說你這脾氣，跟炮仗似的一點就炸，以後誰敢跟你做朋友……”
    “你啊。” 我接得飛快，話音剛落就抬頭，正好撞上她看過來的目光。她眼裏還帶著笑意，像盛著星光，我愣了一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教室裏隻剩下翻書聲和窗外的雨聲，孫夢的手機屏幕偶爾亮起，映出她認真的側臉。我捧著課本，字卻一個也沒看進去，隻覺得剛才那點拌嘴的火氣，早被她眼裏的笑意澆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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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有時候也知道自己脾氣衝，可每次跟孫夢鬧別扭，她總能像揣著滅火器似的，三兩下就把我心裏的火澆下去。這種不用設防的自在，比什麽都難得。
    “哎，” 她突然戳了戳我的胳膊，“這章男主好傻，居然跟女主吵架……”
    我湊過去看她的屏幕，雨水打在玻璃上的聲音，突然變得格外溫柔。
    窗外的雨還在下，劈裏啪啦地打在玻璃上，像是有人在外麵敲著小鼓，節奏急促又熱鬧。教室裏的吊扇慢悠悠轉著，把雨後的涼氣一點點送過來，帶著點潮濕的草木香。
    “這雨貌似不會停了，肖靜，我們還是走吧！” 孫夢把手機揣回兜裏，皺著眉往窗外望，“你看天色，黑得跟墨似的，太晚了都看不清路了！”
    我合上書，往走廊瞥了一眼，果然空蕩蕩的，連路燈的光都被雨幕遮得朦朦朧朧。
    “那走吧！” 說著抓起手機往褲兜一塞，故意往她身邊擠了擠，胳膊肘輕輕撞了她一下，“正好，讓你體驗下什麽叫‘雨中衝刺’，上次在操場跑八百米你還說我沒帶你，這回補上。”
    “去你的！” 孫夢笑著推我一把，力道輕飄飄的，從桌肚裏掏出一把折疊傘，傘骨還帶著點舊痕，“誰說要淋雨了？我早有準備！”
    我挑眉看著她手裏的傘，故意瞪大了眼睛“你帶傘了？剛才還跟我唉聲歎氣的，合著在這兒裝模作樣呢？”
    “哪能啊，” 她手忙腳亂地撐開傘，紅著臉辯解，“我這是不經意間發現的，藏太深了，剛才翻書包沒摸到！就是…… 就是這傘有點小啦，估計得擠擠。”
    傘麵展開也就比臉盆大不了多少，藍白格子的圖案，邊角都磨得起毛了。
    我伸手捏了捏傘骨，故意逗她“你這傘是從哪個古董堆裏翻出來的？別等下走著走著散架了。”
    “呸呸呸！” 孫夢趕緊護住傘，“這是我媽給我縫過的，結實著呢！有傘就行，你還介意大小啊！趕緊走了，等下真要摸黑了！”
    “走走走。” 我笑著拽住她的胳膊，讓她把傘往我這邊傾了傾，“擠擠更暖和，正好給你練練臂力，省得下次搬書又喊累。”
    “就你話多！” 她嘴上抱怨著，卻悄悄把傘往我頭頂推了推，自己半邊肩膀露在雨裏。我看在眼裏，不動聲色地往她那邊靠了靠，讓傘麵穩穩罩住兩個人。
    剛走出教學樓，雨絲就斜斜地打過來，小傘被風吹得晃晃悠悠，像隻不聽話的小風箏。孫夢死死攥著傘柄，嘴裏還在念叨“你看你看，我說傘小吧……”
    “沒事，” 我拽著她往前跑，雨聲混著我們的笑鬧聲，“淋濕點怕什麽，反正年輕，火力旺！”
    風卷著雨絲往衣領裏鑽，冷得人縮起脖子，眼角的餘光卻突然掃到圖書館旁邊的側樓的秘密基地，此刻竟有火光在樓道裏明明滅滅，像隻眨著的眼睛。
    這麽晚了，下這麽大雨，又是誰？
    心裏猛地一沉，腳步下意識頓住。
    那地方明明隻有我們倆知道，怎麽會有火光？難道是哪個不長眼的學生在裏麵抽煙？還是……真的不是個秘密了……
    “肖靜，怎麽停了？” 孫夢的聲音帶著喘息，手裏的小傘被風吹得往一邊歪，傘骨都快被掀翻了，“再不走真要成落湯雞了，我媽給我新買的運動鞋都要泡湯了！”
    “孫夢你先回去吧，我有事。” 我盯著側樓那片晃動的火光，語氣有點急，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手機殼。
    “有事，你又有事？” 孫夢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點委屈的尖，“每次都是這樣，一到關鍵時刻就說有事，到底什麽事不能跟我說啊？”
    “啊呀，你先走啦！” 我轉過身，故意把眉頭皺得緊緊的，聲音也硬了幾分，“你不走，我又要生氣了！”
    其實說完就有點後悔，可現在實在沒心思跟她解釋。那火光越來越亮，隱約能看見有人影在晃動，心一直懸在嗓子眼。
    孫夢被我吼得愣了一下，眼圈慢慢紅了，卻還是咬著唇把傘往我手裏塞“那…… 那你拿著傘，別淋太狠了。”
    “不用，你自己用。” 我推回去，往側樓的方向退了兩步，“快走吧，晚了寢室要查寢了。”
    “那好吧，你早點回來！我幫你頂著！”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悶悶的，“烏漆嘛黑的，走路看著點，別總毛毛躁躁的。”
    說完轉身跑進雨裏，小傘在雨幕裏搖搖晃晃，像隻受驚的小蘑菇。我看著她的背影拐過教學樓，才鬆了口氣，轉身往側樓跑。
    雨水劈頭蓋臉地砸下來，砸得眼睛生疼。剛才對孫夢說的狠話還堵在喉嚨口，有點澀 —— 可有些事，總不能讓她跟著擔驚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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