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烤鴨·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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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正要應聲,手機突然瘋狂震動。美食論壇炸開了鍋——"福滿樓"老板淩晨發視頻,聲淚俱下控訴遭人陷害,鏡頭掃過他們嶄新的不鏽鋼廚房。
    "操!"小鹿把平板摔在案板上,"他們肯定連夜重裝了後廚!"
    老馬盯著視頻裏那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我這才發現他左手一直按著肋部,指縫間有暗紅滲出。
    "師傅你..."
    他甩開我攙扶的手,轉身時帶翻了一盆麵鹵。瓷片碎裂聲裏,他啞著嗓子說:"二十年前國宴選拔賽,有人往我陳皮鴨裏摻硼砂。"
    我和小鹿僵在原地。月光把老馬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把生鏽的菜刀斜插在地上。
    第二天"福滿樓"門口排起長隊,全是舉著"支持良心企業"牌子的中老年人。我們店裏的網紅客人們舉著自拍杆竊竊私語,有個紫發姑娘甚至把直播標題改成《站隊前讓子彈飛一會兒》。
    中午最忙時,衛生局的人突然登門。他們戴著執法記錄儀在後廚拍了半小時,最後帶走了半罐十三香。小鹿追出去理論,那個謝頂的科長意味深長地說:"小姑娘,現在全網都盯著呢。"
    傍晚檢測結果還沒出,抖音已經冒出我們"調料含致癌物"的短視頻。老馬盯著那些剪輯痕跡明顯的視頻,突然抄起斬骨刀——卻是轉身剁起了案板上的鴨子,刀刀見骨。
    "師傅,要不我們..."
    "開火。"他頭也不抬,"旺火。"
    淩晨三點,我被凍庫警報聲驚醒。衝過去時,看見老馬正把一包包原料往門外搬。寒霧中停著輛沒掛牌的麵包車,駕駛座上的寸頭男人衝老馬點頭。
    "這是要..."
    "備用的。"老馬喘著粗氣,白霧糊在他皺紋裏,"明天他們該查冷凍品了。"
    果然第二天來了群穿白大褂的,領頭的女人用鑷子夾起我們的鴨胚對著光看:"冷鏈溫度不達標。"小鹿剛要爭辯,女人突然壓低聲音:"馬師傅,張副局長托我問您,當年國賓館的..."
    老馬手裏的擀麵杖"啪"地斷了。
    那天下午,我們收到停業整頓通知書。小鹿趴在收銀台哭得發抖,我機械地擦拭著早已幹淨的玻璃櫃。隻有老馬在廚房叮叮當當收拾刀具,聲音規律得像心跳檢測儀。
    深夜,我被某種金屬摩擦聲驚醒。後院月光下,老馬正在磨他那把三十年曆史的片鴨刀。青白色的月光順著刀脊流淌,在他腳下積成一窪銀亮的水。
    "師傅,要不我們認..."
    "嚓"的一聲,磨刀石迸出火星。老馬抬頭時,我驚覺他眼裏有相似的亮光:"歡喜,知道全聚德怎麽熬過公私合營麽?"
    他忽然把刀往砧板上一剁——刀尖插著半塊綠豆糕,正是恐嚇信裏那個。黴斑在月光下像幹涸的血跡。
    "明天開始,"老馬的聲音比刀鋒還冷,"我們賣鴨血粉絲湯。"
    淩晨四點,我們拆了三分之一的烤爐。老馬指揮學徒們把鐵皮煙囪改裝成臨時灶台時,我盯著他纏滿繃帶的右手——那下麵應該還有道陳年刀疤。
    "歡哥!"小鹿頂著黑眼圈衝進後廚,手機屏幕幾乎戳到我臉上:""福滿樓"被扒皮了!"
    視頻裏,那個西裝革履的老板正被警察帶上警車。畫外音播報著"涉嫌組織黑社會性質犯罪",而最震撼的是背景裏閃過我們店的門頭,以及老馬年輕時在國宴領獎的老照片。
    "師傅你早就..."
    老馬正往大鐵鍋裏扔鴨架,升騰的蒸汽模糊了他的表情:"火候到了。"
    上午十點,我們掛出"限量供應鴨血粉絲湯"的牌子。第一批顧客是聞訊而來的老食客,他們舉著手機拍攝老馬親自熬湯的畫麵——老人站在霧氣繚繞的湯鍋前,像尊青銅鼎。
    中午十二點整,美食博主"探店老白"突然帶著設備闖進來。這個坐擁千萬粉絲的胖子徑直走到老馬麵前,突然九十度鞠躬:"馬老師,我是看著您《中華刀工》紀錄片長大的!"
    全場寂靜。老馬手裏的湯勺懸在半空,一滴油星墜入湯鍋泛起漣漪。
    "您知道嗎?探店老白"轉身對著鏡頭,聲音發顫,"二十年前那場國宴選拔賽的錄像,昨晚被人匿名傳到網上了。"
    小鹿手忙腳亂點開熱搜,視頻裏年輕的老馬正將雕好的蘿卜花擺盤,而畫麵角落,有人偷偷往他的調料罐裏倒東西。
    當天下午,我們的粉絲湯賣出了五百碗。傍晚收拾時,衛生局的人又來了,這次送回了那罐十三香。謝頂科長搓著手說:"誤會,都是誤會..."
    夜裏打烊後,老馬破天荒開了瓶二鍋頭。他給每人都倒了小半杯,輪到小鹿時突然說:"明兒把電子叫號係統修好。"
    小鹿的眼淚"唰"地掉進酒杯。
    第二天清晨,我們發現店門口排隊的全是舉著長槍短炮的媒體。人群最前麵站著個穿唐裝的白發老人,正用放大鏡研究我們的價目表。
    "金筷子評委會主席!"小鹿掐得我胳膊生疼,"美食界的諾貝爾獎啊!"
    老人嚐完粉絲湯後,掏出手帕擦了擦眼鏡:"小馬啊,這湯裏...是不是少了點陳皮?"
    老馬的後背瞬間繃直。我看見他右手無意識地摸向案板下的刀——那裏藏著半塊發黴的綠豆糕。
    "張老,"他的聲音像砂紙磨過鐵器,"您當年嚐的那碗,本來就不該放陳皮。"
    白發老人突然大笑,拍出張燙金請柬:"下個月國宴六十周年慶典,組委會想請你複刻當年的冠軍菜。"他湊近老馬耳邊說了句什麽,老人的瞳孔驟然收縮。
    媒體們瘋狂按快門時,小鹿偷偷問我:"歡哥,你說師傅會去嗎?"
    我沒回答。後廚飄來的香氣裏,突然混進了陳皮的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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