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壺摔碎的聲音在深夜的咖啡館裏格外刺耳。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唇上柔軟的觸感和縈繞在鼻尖的柑橘香。林小鹿的手指揪著我的衣領，力道大得像是要把襯衫扯破。
    "呼吸。"她微微後仰，鼻尖蹭著我的，眼睛裏盛著狡黠的光，"接吻不用憋氣。"
    我這才發現自己的肺快要炸了。氧氣湧入的瞬間，吧台後的射燈突然亮起來，阿珍的尖叫聲從後廚傳來："我的意大利手工壺！"
    林小鹿迅速從我懷裏彈開，抹了抹嘴角。阿珍衝出來，看到地上的碎片又看看我們，表情從震驚變成狂喜："成了？真成了？"
    "阿珍，"我揉著太陽穴，"現在淩晨兩點。"
    "我懂我懂！"她擠眉弄眼地往門口退，"我這就回家！你們繼續...記得鎖門！"
    門鈴叮當作響，店裏又恢複寂靜。林小鹿蹲下來撿碎片，發絲垂下來遮住泛紅的耳尖。我蹲到她對麵，手指碰到她的。
    "別撿了，"我說，"明天我賠阿珍一個新的。"
    她抬頭，燈光在睫毛下投出扇形的陰影："歡喜，我們談談。"
    這五個字比任何武器都可怕。我強作鎮定："談什麽？"
    "剛才那個..."她咬了下嘴唇，"是一時衝動，還是..."
    我直接吻住了她。這次我記住了呼吸。
    她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父親"。林小鹿的表情瞬間凝固，她站起身走到窗邊接電話，聲音壓得很低："爸...不是您想的那樣...我知道..."
    我假裝收拾吧台，耳朵卻豎得老高。玻璃窗映出她緊繃的側臉和越攥越緊的手指。
    "...就是個咖啡店服務員！"電話那頭的聲音突然提高，"你直播那些烏煙瘴氣的東西還不夠？現在又..."
    林小鹿直接掛斷了電話。她的肩膀微微發抖，我走過去，手懸在半空不知該不該落下。
    "我爸，"她突然說，"省電視台前副台長，現在退休在家研究《資治通鑒》。"她轉身麵對我，"他覺得網絡直播是文化垃圾，覺得我..."她的聲音哽住了。
    我一把將她摟進懷裏。她的眼淚浸透我的襯衫，溫熱的觸感燙得我心口發疼。
    "你知道我為什麽當主播嗎？"她悶悶地說，"大學時我是校主持隊的，有次晚會前，學生會副主席在更衣室說我"靠臉上位"，還把演講稿藏起來。"她抬起頭，眼圈通紅，"但直播不一樣，觀眾用點擊量投票，沒人能偷走我的努力。"
    我捧起她的臉："那個副主席..."
    "李昂的前女友。"她扯出個苦笑，"諷刺吧？"
    我吻掉她眼角的淚水，鹹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這一刻我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了這個倔強的女人。
    第二天清晨，我在咖啡館的沙發上醒來，身上蓋著林小鹿的外套。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地板上，昨晚的碎片已經被收拾幹淨，桌上放著杯咖啡和一張便簽：
    「去錄早間直播了，咖啡按你平常的配方調的。記得鎖門。——你的假女友」
    我盯著"假"字上被反複描畫的痕跡，忍不住傻笑。手機震動，是林小鹿的微信：「我爸要見你，今晚六點，西湖國賓館。」
    咖啡嗆進氣管。我盯著屏幕，手指發僵。這比我想象中來得快太多。
    阿珍哼著歌推門進來："喲，醒啦？"她湊過來看手機，吹了個口哨："見家長？需要姐借你套正裝嗎？"
    "阿珍，"我放下手機，"你知道林小鹿父親是誰嗎？"
    "林誌明啊，"她擦著咖啡機，"以前電視裏天天見，專罵年輕人看短視頻沒文化那個。"她突然頓住，"等等，他不知道你..."
    我苦笑："不知道他女兒正在和一個整天直播"咖啡拉花翻車現場"的網紅談戀愛？"
    阿珍的表情變得嚴肅："歡喜，你認真的？"
    我看向窗外，西湖的水麵泛著金光："從來沒這麽認真過。"
    晚上五點五十分，我站在國賓館門口，穿著阿珍老公的西裝——袖口短了半寸，後背繃得難受。林小鹿從出租車上下來，看到我的瞬間捂住嘴。
    "笑吧。"我扯了扯領帶，"像隻被捆起來的螃蟹。"
    她伸手整理我的衣領，指尖微涼："別緊張，我爸不吃人。"
    "隻吃沒文化的年輕人？"我試圖開玩笑，聲音卻發緊。
    包廂門打開的瞬間，我就知道完蛋了。圓桌主位坐著個銀發老人，金絲眼鏡後的眼睛鷹隼般銳利。他根本沒起身，隻是用下巴點了點對麵的座位。
    "爸，"林小鹿聲音發顫，"這是歡喜。"
    "坐。"老人推過來一杯茶，"聽說你是做...網絡直播的？"
    我雙手接過茶杯："是的，主要做咖啡文化推廣。"
    "文化？"他冷笑一聲，"往咖啡上倒奶泡也叫文化？"
    "爸！"林小鹿猛地站起來。
    我按住她的手："叔叔說得對，拉花確實算不上高深文化。"我從手機調出數據，"不過我們最近做了個係列，介紹雲南咖啡豆種植戶的故事，播放量破了兩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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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誌明掃了眼屏幕："嘩眾取寵。小鹿從小背《論語》長大的，你連大學都沒讀過吧？"
    這句話像把刀插進肋骨。林小鹿臉色煞白："您調查他？"
    "杭城職業技術學校，健身專業。"老人慢條斯理地喝茶，"畢業後在健身房幹了兩年，現在咖啡店打工。"他放下茶杯，"你知道小鹿前男友是誰嗎？斯坦福碩士，投行vp。"
    包廂裏的空調突然變得很冷。我終於明白林小鹿為什麽從不提她父親。
    "爸！"林小鹿聲音發抖，"歡喜他..."
    "我報了成人自考。"我打斷她，"漢語言文學專業。"這個決定我連林小鹿都沒告訴，"下個月開課。"
    林誌明終於正眼看我，但眼神更像在看什麽新奇物種。漫長的沉默後，他轉向女兒："下周你奶奶八十大壽，帶他來吧。"
    這算是...過關了？
    回去的出租車上，林小鹿一直盯著我："什麽時候報的自考？"
    "上周。"我揉著被西裝勒疼的肩膀，"在看你直播講《紅樓夢》的時候。"
    她突然撲過來吻我，司機師傅在後視鏡裏直咳嗽。分開時，她的口紅蹭了我滿臉。
    "傻子，"她貼著我的嘴唇說，"不用為我改變。"
    我搖頭："是為我自己。"這是實話。看著她做文化直播的樣子，我第一次為自己的淺薄感到羞愧。
    這個認知讓我整晚失眠。淩晨三點，我偷偷摸出林小鹿的平板，點開她收藏的《中國文學史》網課。屏幕的光照在熟睡的她臉上，睫毛像停歇的蝶翼。
    第二天直播時，我的黑眼圈引來彈幕瘋狂調侃。林小鹿在鏡頭拍不到的地方偷笑，突然湊過來在我耳邊說："今晚來我家，給你補課。"
    我的咖啡勺掉在地上。
    下播後，李昂出現在咖啡館門口。他西裝革履的樣子和這裏格格不入，手裏拿著份文件。
    "小鹿，"他直接無視我，"有個項目你肯定感興趣。"
    林小鹿僵在原地。我默默退到吧台後，卻還是聽見了關鍵詞：傳統文化直播、省級宣傳項目、投資五百萬。
    "需要專業團隊和主持人。"李昂推了推眼鏡，"當然，前提是你得...回歸正軌。"
    我的手指死死摳住吧台邊緣。這是林小鹿夢寐以求的機會，是她向父親證明自己的最好方式——如果代價是離開我這個"咖啡店服務員"的話。
    林小鹿很久沒說話。最後她抬起頭："策劃書我看看。"
    李昂勝利般地瞥了我一眼。等他離開後，我機械地擦著已經幹淨的咖啡杯，不敢看林小鹿的眼睛。
    "歡喜，"她突然說，"你覺得我該接嗎？"
    杯子從我手裏滑落，幸運的是這次沒碎。我深吸一口氣："這是你的夢想。"
    "我在問你的意見。"
    我抬頭，對上她執著的目光："如果..."我的喉嚨發緊，"如果項目需要你和我保持距離呢？"
    她笑了，那種讓我心跳停滯的笑："那就告訴他們，投資條款裏得加一條——允許帶家屬。"
    我愣在原地。她走過來，手指戳著我胸口："你以為我會為了五百萬放棄你？"她的聲音突然哽咽，"在你為我報自考班，在我爸麵前不卑不亢，在..."
    我吻住她，嚐到鹹澀的淚水。這次我們都記得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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