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金陵·雨夜與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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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善拍賣會結束一周後,我收到了那位策展人的正式邀請函。"素人藝術計劃"展覽將在下個月舉行,他希望我能提供十幅作品。
    "十幅?"我捏著燙金卡片的手有點抖,"我連十根像樣的畫筆都沒有。"
    阮清從背後環住我的腰,下巴擱在我肩膀上:"你有這個。"她抓起我的右手,指尖劃過那些因常年握刀而磨出的繭子,"還有我。"
    當天下午,她拖著我去了美術用品店。麵對琳琅滿目的畫材,我像個誤入珠寶店的乞丐,連呼吸都小心翼翼。一支進口水彩筆的價格抵得上我半個月的煙錢。
    "太貴了。"我拽阮清的衣角,"用圓珠筆不行嗎?"
    店員聞言投來鄙夷的目光。阮清卻眼睛一亮:"對啊!圓珠筆!"她轉身從包裏掏出我平時記賬的廉價圓珠筆,"就用這個。"
    接下來的兩周,餐廳打烊後我就窩在閣樓畫畫。起初我拘謹得像第一次拿筷子的外國人,畫廢的紙團堆成小山。阮清每晚給我送宵夜,卻從不看畫到一半的作品。
    "藝術家需要隱私。"她煞有介事地在閣樓門口掛上"創作中"的牌子。
    第三天的淩晨四點,我畫完第一幅能看的作品——少管所放風時總停在鐵絲網上的那隻麻雀。畫完才發現阮清蜷在門邊睡著了,手裏還捧著已經涼透的餛飩。
    展覽前夜,我在布置現場見到了其他"素人藝術家"。有在工地用鋼筋廢料做雕塑的電焊工,有在養老院用皺紋紙創作的老奶奶,還有用咖啡漬畫畫的程序員。我的圓珠筆畫被安排在入口處,策展人說這是"黃金位置"。
    "原生藝術的野蠻生長。"策展人向媒體介紹我的作品時用了這個詞。閃光燈下,我下意識摸向口袋裏的煙,卻摸到了阮清塞給我的薄荷糖。
    開幕式進行到一半,一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在我麵前駐足良久。"歡先生,"他遞來名片,"我是蘇富比當代藝術部的,有興趣聊聊合作嗎?"
    我正發愣,阮清不知從哪冒出來,挽住我的胳膊:"當然,不過要等展覽結束後。"
    回家的出租車上,我盯著窗外不斷後退的霓虹,突然說:"他們是不是搞錯了?"
    "誰?"
    "那些誇我的人。"我轉著無名指上的油墨印,"我連素描基礎都沒有。"
    阮清讓司機靠邊停車。我們站在跨江大橋上,江風把她的裙擺吹成一麵旗。
    "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她突然問。
    "你指哪次?"我笑了,"美術館還是鴨血粉絲攤?"
    "都不是。"她指向江對岸的燈火,"是你站在這裏發傳單的那天。"
    我愣住了。那是我剛出少管所不久,找了份派單員的活。那天特別冷,我站在橋頭機械地遞著餐飲傳單,根本沒人接。
    "我看見你把最後一張傳單折成了紙飛機。"阮清眼睛亮得像星星,"它飛過整個江麵,落在對岸的梧桐樹上。"她抓住我的手,"那時候我就想,這人一定很會畫畫。"
    我胸口發脹,卻說不出話。原來我們的故事開始得比想象中更早。
    展覽第三天,餐廳出了狀況。美食公眾號突然刊登了一篇差評,標題觸目驚心:《網紅餐廳後廚驚現蟑螂,所謂"手繪菜單"實為營銷噱頭》。
    "胡說八道!"阮清把手機摔在桌上,"我們後廚連隻螞蟻都找不到!"
    我仔細讀完文章,發現作者署名"莉莉安"——莉莉的筆名。更蹊蹺的是,文章發布的同一天,衛生局突然上門檢查。
    "冰箱溫度不夠。"檢查員指著溫度計,"還有這個消毒櫃,記錄不完整。"
    我盯著檢查員胸前的工牌,突然注意到他鞋底沾著的粉色口香糖——和莉莉前天來吃飯時嚼的是同款。後廚布局圖上被重點標注的問題區域,恰好是莉莉上次"參觀"時特別留意的地方。
    "有人通風報信。"送走檢查員後,我指著監控錄像。畫麵顯示莉莉前天趁我們不注意,用手機拍遍了整個後廚。
    阮清氣得發抖:"我要起訴她!"
    "不。"我翻開賬本畫了張新草圖,"我們這樣應對。"
    第二天,餐廳門口立起一塊醒目招牌:"全透明廚房實驗周"。我們拆掉廚房隔牆換成玻璃,每個操作環節實時直播。阮清還搞了個"挑刺有獎"活動——發現任何衛生問題當場獎勵一千元。
    這場危機公關大獲成功。媒體爭相報道,食客蜂擁而至,連衛生局都發來表揚信。莉莉的差評文章反而成了我們最好的廣告。
    周末打烊後,阮清神秘兮兮地拉我去見個人。咖啡廳角落裏,穿皮衣的寸頭男人正在往美式裏加辣椒醬。
    "這位是陳導,"阮清介紹,"他看了你的畫,想請你做電影分鏡師。"
    我差點被咖啡嗆到:"我連分鏡是什麽都不知道。"
    "就要這個效果。"陳導嚼著辣椒籽,"我需要非科班的野路子。"
    談話間,阮清手機響了七八次。她最後不耐煩地關機,卻掩飾不住眉間的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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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爸?"我問。
    她搖頭:"前男友。"頓了頓,"他說要回國辦展。"
    回家路上我們異常沉默。暴雨突然傾盆而下,等衝進家門時兩人都濕透了。阮清翻出幹毛巾扔給我,自己卻站在原地發抖。
    "你發燒了。"我摸她滾燙的額頭。
    她含糊地應了一聲,踉蹌著往臥室走。我跟進去時,她正蜷在床上說胡話:"aex...畫冊在...巴黎..."
    我僵在門口。aex是她留學時的男友,那個在切爾西有畫廊的策展人。冰袋、退燒藥、溫水...機械地忙到淩晨三點,阮清的體溫終於降下來。我坐在床邊地毯上,聽著她平穩的呼吸,直到窗外泛起魚肚白。
    天亮前,我輕輕帶上門去了餐廳。接下來三天,我們誰都沒提那個名字,卻陷入了相識以來最長的冷戰。
    第四天早晨,我發現閣樓畫具旁多了本燙金畫冊。翻開扉頁,是aex的親筆簽名:"to y use"。我盯著那個單詞看了很久,直到視線模糊。
    中午阮清來餐廳,我們像兩個專業演員一樣默契地處理訂單、招呼客人,卻避免任何眼神接觸。下午她突然說要去趟北京,我點點頭說好,甚至沒問幾點的車。
    她走後,我收到陳導的微信:"考慮得如何?劇組下月去雲南取景,三個月。"
    我盯著手機屏,直到它自動熄滅。窗外又開始下雨,我鬼使神差地拿起圓珠筆,在點菜單背麵畫了起來——雨滴、背影、車站時鍾指向分離的時刻。
    畫完才發現阮清站在門口,行李箱上還貼著航空標簽。她手裏攥著個文件袋,嘴唇顫抖:"你要走?"
    "我還沒決定。"
    "你畫的就是決定。"她指著那幅畫,眼淚砸在地板上,"你從來都是畫已經發生的事。"
    我想反駁,卻發現自己確實如此——少管所的麻雀、下水道危機、甚至莉莉的差評,都是發生後我才畫得出來。
    阮清把文件袋扔在桌上轉身就走。我打開一看,是某藝術學院的進修申請表和推薦信,落款日期是一個月前。
    暴雨如注。我衝出去時,阮清正站在馬路中央攔出租車。雨水把她單薄的白襯衫澆得透明,我抓住她手腕的瞬間,感覺到她在發抖。
    "aex隻是來還畫冊!"她吼得撕心裂肺,"而你...你連問都不問!"
    我僵在原地。一輛卡車呼嘯而過,濺起的水花把我們澆個透心涼。
    "我怕。"我突然說。
    "怕什麽?"
    "怕問了之後,答案是我承受不了的。"我抹了把臉,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別的什麽,"就像...怕知道為什麽你爸突然接受我,怕知道為什麽我的破畫能賣錢..."
    阮清的眼淚混進雨裏:"所以你寧可逃跑?像以前一樣?"
    "不一樣!"我抓住她肩膀,"這次我有地方逃了——雲南、藝術學院、蘇富比...他媽的像做夢一樣!"
    她突然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歡喜,你終於說出來了。"
    我們站在雨裏對視,突然都明白了對方在怕什麽——她怕我重蹈覆轍,我怕她隻是一時興起。而現在,我們終於把這份恐懼曬在了暴雨下。
    回到家,我們像兩團濕透的抹布癱在沙發上。阮清踢掉鞋子,光腳踩在我膝蓋上。
    "陳導那邊..."她試探地問。
    "推了。"我捏她腳趾,"但藝術學院...我想試試。"
    她眼睛亮起來:"真的?"
    "嗯。"我摸出那張被雨水泡皺的申請表,"不過有個條件。"
    "什麽?"
    "你得當我的模特。"我指指閣樓,"裸體的那種。"
    阮清抓起靠墊砸我:"想得美!"頓了頓,"...得加錢。"
    雨停了。陽光穿過雲層,在濕漉漉的地板上投下一道彩虹。我忽然想起小時候在少管所學到的一句話——彩虹其實是圓的,隻是我們通常隻能看到一半。
    或許人生也是這樣。站在泥濘裏時,我們總以為眼前的就是全部,卻不知道隻要換個角度,就能看見完整的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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