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金陵·畢業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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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展前一晚,我站在空蕩蕩的展廳裏,看著自己的作品被燈光照亮。《037號少年的星空》係列共十二幅,從少管所的鐵窗到米其林的後廚,最後定格在阮清工作室的玻璃天窗下。
"還滿意嗎?"布展師老陳遞給我一杯咖啡。
我點頭。這些圓珠筆畫在宣紙上的作品,每一幅都記錄著我生命中的重要轉折。特別是中央那幅《編號037》——十五歲的我仰頭看少管所鐵窗外的星空,手裏攥著支圓珠筆。
"明天法國藏家會來,"老陳說,"杜朗先生特意推遲了航班。"
我抿了口咖啡,苦澀在舌尖蔓延。自從aex的威脅解除,巴黎個展的籌備就緊鑼密鼓地進行著。杜朗甚至提出要包機運我的作品,被我婉拒了——我想讓它們先在自己的土地上展出。
手機震動,是阮清發來的照片:她正在工作室打包最後幾幅畫,準備明天的聯展。照片角落裏,那幅被白布遮蓋的畫露出一角,隱約能看到編號"037"。
我回複:"別太晚,明天要早起。"
她秒回:"遵命,大藝術家~"
回家路上,我繞道去了趟少管所。夜色中,那座紅磚建築比記憶中矮小許多。門衛老楊認出了我:"歡喜?來看林老師辦公室?"
"不,"我搖頭,"就想看看院子。"
他猶豫片刻,還是放我進去了。放風場的水泥地裂了幾道縫,籃球架鏽跡斑斑。我站在當年常站的位置仰頭——城市的燈光汙染讓夜空隻剩幾顆倔強的星星。
"找什麽呢?"老楊問。
"北極星。"我指著天空,"以前林老師說,迷路時就找它。"
老楊笑了:"你還記得啊。"他遞給我個牛皮紙袋,"整理林老師遺物時發現的,一直忘了給你。"
紙袋裏是少管所藝術班的結業證書,和一張泛黃的紙條。紙條上寫著:"037號歡喜,你的畫我女兒很喜歡。她說星空畫得特別真。——林媛 2010.5.12"
我胸口發緊。原來阮清早在十年前就看過我的畫,而林媛一直是我們之間的信使。
回到家已近午夜。阮清蜷在沙發上睡著了,手裏還握著畫筆。我輕手輕腳地抱起她,她卻突然驚醒:"幾點了?"
"快十二點。"我吻她額頭,"睡吧。"
"不行!"她跳起來,"畢業禮物還沒完成!"
阮清拉著我來到陽台。月光下,一個小型天文望遠鏡架在三角架上,旁邊是手繪的星圖。
"看,"她調整焦距,"我找到了你少管所時期畫的那片星空。"
我湊近目鏡。鏡頭裏的星空與記憶重合——北鬥七星、獵戶座腰帶、天狼星...正是我十五歲時常仰望的那片天。
"怎麽找到的?"
"媽媽留下的星圖。"阮清靠在我肩上,"她說你總在周三晚上畫星星,我就查了那幾年的星象..."
我摟緊她,突然明白林媛為何執著地記錄我的畫——她看到的不僅是天賦,更是一個孤獨少年對星空的渴望。而這份渴望,如今被她的女兒完整地接住了。
畢業展當天,美術館人滿為患。我的展區前排起長隊,不少人舉著《藝術評論》雜誌——上麵刊登著莉莉安寫的專訪《從囚徒到藝術家:037號少年的星空之旅》。
"歡喜!"杜朗穿過人群擁抱我,"太棒了!巴黎展要擴大三倍場地!"
阮清在一旁微笑。她今天穿了條墨綠色長裙,襯得膚色如雪。我們的作品被策展人有意相鄰——她的攝影《邊界》係列與我的《星空》形成奇妙對話。
"緊張嗎?"她小聲問。
我搖頭,卻在看到第一排座位時僵住了——少管所的老楊帶著幾個管教來了,還有當年一起學畫的"獄友"。最邊上坐著我的主廚師父,正用圍裙擦眼淚。
"我請的。"阮清捏我手心,"驚喜嗎?"
開場前五分鍾,莉莉安匆匆跑來:"aex來了!還帶了群記者!"
我心頭一緊,卻見aex獨自走來,手裏拿著個禮品盒:"給,畢業禮物。"
盒子裏是把古董鑰匙,標簽寫著"林媛保險箱,城南銀行"。
"叔叔讓我轉交的。"aex難得正經,"他說...林老師留了東西給你。"
沒等我反應,館長已宣布開幕。我站在自己的作品前,突然發現一個奇妙現象——當觀眾在《編號037》前駐足時,玻璃反射會將阮清的攝影作品《鐵窗外的第一縷光》疊印在我的畫上,形成全新的畫麵。
"故意的?"我小聲問阮清。
她狡黠地眨眼:"藝術家的秘密。"
演講環節,我站在話筒前,看著台下熟悉或陌生的麵孔。少管所的老管教們,餐廳的同事,美院的老師,還有...阮清閃亮的眼睛。
"十五歲那年,"我開口,"有人問我為什麽總畫星星。我說因為星空不會拒絕任何人..."
我的聲音在展廳回蕩。講到林媛時,老楊抹了把臉;提到阮清時,觀眾中響起善意的笑聲。最後,我舉起那支畫《編號037》的圓珠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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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支筆跟了我十年。它告訴我,藝術不是特權,而是每個仰望星空的人與生俱來的權利。"
掌聲雷動。法國藏家當場買下整個《星空》係列,條件是允許它們在巴黎展後再回國巡展。杜朗興奮地宣布要加印畫冊,而我的主廚師父擠過人群,塞給我個信封:
"米其林同意你以客座廚師身份參與,每年兩季。"
傍晚的慶功宴上,阮清喝得雙頰緋紅。她拉著我溜到美術館天台,指著漸暗的天空:"看,你的星星出來了。"
我們並肩仰望星空,像十五歲時的我與現在的她隔著時空對話。夜風吹亂她的長發,我伸手撥開,卻摸到一手濕意。
"怎麽哭了?"
"高興。"她靠在我肩上,"媽媽一定很驕傲。"
我掏出那把古董鑰匙:"現在去開保險箱?"
"現在。"她眼睛亮起來。
城南銀行的夜間營業廳空無一人。經理核實身份後,帶我們來到地下保險庫。林媛的保險箱很小,卻沉甸甸的。打開後,上層是疊文件,下層躺著個絨布盒子。
文件最上麵是份"特殊監護計劃"的完整檔案,詳細記錄著林媛如何通過少管所係統追蹤我的成長。翻到最後一頁,附著張紙條:"若037號走上正途,請將盒中物交予他。——林媛"
絨布盒子裏是把銅鑰匙,標簽寫著"阮家老宅閣樓"。
"媽媽的老家?"阮清困惑道,"那裏早賣了啊。"
我們連夜驅車前往城郊。阮家老宅是棟爬滿藤蔓的三層小樓,新主人熱情地放我們進去。閣樓灰塵密布,角落裏有個與鑰匙匹配的老式木箱。
箱子裏整整齊齊碼著幾十本素描簿,每本封麵都標著日期——出獄後我畫的所有素描,從餐廳設計到街景寫生,一本不落。
"這...怎麽可能?"我翻看最早的幾本,"這些畫我明明..."
"扔掉了?"阮清輕聲問。
最底下有本林媛的日記。我們頭靠頭讀著:"今天終於找到037號了。他在城南餐廳當學徒,還偷偷畫了本菜單設計。這孩子天賦驚人,卻總覺得自己不配..."
日記持續到林媛病重前一周:"醫生說時間不多了。我把閣樓鑰匙放在銀行,希望清清有一天能帶他來。這兩個孩子,一個像星空般純淨,一個如大地般堅韌..."
阮清的眼淚打濕紙頁。我摟緊她,突然注意到箱子夾層裏有張照片:二十年前的林媛站在少管所門口,懷裏抱著個嬰兒,背後是"新生育嬰室"的牌子。
"這是...你?"我指著嬰兒。
阮清瞪大眼睛:"不...媽媽說我是在市醫院出生的。"
照片背麵寫著:"試驗項目第一天,與037號生母達成協議。願這個孩子擁有她父親未能擁有的未來。1995.6.1"
我們沉默良久。夜風穿過閣樓的老窗,發出嗚咽般的聲響。最後是阮清先開口:"所以...媽媽可能從一開始就在找你?"
"或者說,"我輕聲道,"在找你的生父?"
這個猜測太荒謬,卻又莫名合理——林媛為何特別關注037號,為何保存我的每幅畫,為何安排阮清與我相遇...
阮清突然翻出手機:"莉莉安說過她哥哥在少管所待過?問問他記不記得1995年的育嬰室!"
電話那頭,莉莉安的聲音因驚訝而尖銳:"什麽?我哥是1996年入所的!不過...等等,我好像聽老楊提過,95年所裏確實有個育嬰項目,後來叫停了。"
掛斷電話,我們決定回少管所找老楊問清楚。離開前,阮清從箱子裏拿了本素描簿:"帶上這個,也許能幫我們理清線索。"
回程的高速公路上,晨光初現。阮清在副駕睡著了,懷裏緊抱著那本素描簿。我打開收音機,恰好是早間新聞:
"青年藝術家歡喜的《星空》係列引發熱議,少管所宣布將開設藝術班..."
後視鏡裏,朝陽正從地平線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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