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金陵·琴弦與星光
字數:9337 加入書籤
杜朗的短信在屏幕上閃爍:"巴黎展三天後開幕,機票已訂好。"
我輕輕挪開阮清靠在我肩頭的腦袋,她皺了皺眉,但沒有醒來。晨光透過閣樓的天窗,在她臉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我小心地站起身,膝蓋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這才意識到我們在地板上坐了整夜。
葉蓁的畫作散落一地。我蹲下來整理,發現最下麵壓著個牛皮紙信封,封口處已經泛黃開裂。裏麵是一疊樂譜,首頁寫著《給未出世的孩子》,落款"葉蓁1995.5"。
"這是..."阮清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她跪坐到我身邊,身上還帶著睡意,頭發亂蓬蓬的。"媽媽...不,林媛從沒提過這個。"
"她可能也不知道。"我翻到最後一頁,樂譜在最高潮處戛然而止,像是被迫中斷。"看日期是你出生前一個月。"
阮清接過樂譜,手指輕輕撫過那些音符:"她會作曲?"
"應該也會演奏。"我指向牆角的小提琴盒,"剛才發現的。"
阮清幾乎是撲向那個黑色琴盒。打開時,一股鬆香和陳舊木材的氣味彌漫開來。琴身比普通小提琴略小,側麵刻著"葉蓁1994"的字樣。令人驚訝的是,四根琴弦全部斷裂,卻被人精心保存著。
"為什麽斷弦還要留著?"阮清不解地問。
我拿起一根斷弦對著光看:"可能對她有特殊意義。"翻到琴盒夾層,一張照片滑落出來——十七歲的葉蓁站在舞台上,懷裏抱著這把琴,笑容明亮得刺眼。照片背麵寫著:"市青少年音樂比賽一等獎"。
阮清突然倒吸一口氣:"你看她的手腕!"
在葉蓁持弓的右手腕內側,有個小小的紋身——不是星星,而是一個音符。我猛地想起少管所檔案裏葉蓁的死因記錄:"割腕自殺"。
"她是在演奏時..."阮清的聲音哽住了。
我合上琴盒,不想再看。晨光此刻變得殘忍,照得那些塵封的往事無處遁形。阮清卻固執地翻找著,從琴盒暗袋裏又抽出一張紙條,上麵是稚嫩的筆跡:
"媽媽,我會照顧好妹妹。—歡歡"
紙條從我指間滑落。歡歡?我從未有過這樣的昵稱。阮清拾起紙條,突然瞪大眼睛:"這不是你的字跡!"
"當然不是。"
"但署名是歡歡..."她翻到背麵,發現一行小字:"給小星星的承諾"。
我們麵麵相覷。小星星?阮清下意識摸向自己鎖骨上的星星紋身,那是她十八歲生日時刻的,說是為了紀念林媛帶她看的第一場流星雨。
"也許..."我艱難地開口,"葉蓁不止一個孩子。"
阮清臉色刷地變白。她抓起手機撥通老楊的電話:"少管所"北極星計劃"的檔案,確定隻有我一個嬰兒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我查查原始記錄..."
等待的十分鍾像十年那麽長。阮清神經質地擺弄著斷掉的琴弦,把它們繞在手指上又鬆開。我則反複查看那張"歡歡"的紙條,試圖從歪扭的字跡中找出更多線索。
"找到了!"老楊的聲音突然炸響,"原始登記表上有兩個女嬰!另一個編號039,出生日期比阮清早三天,領養記錄顯示..."
"顯示什麽?"阮清急問。
"被法國籍夫婦領養,1995年12月離境。"老楊停頓一下,"奇怪的是,這個嬰兒的生母欄空白,生父欄也是037號。"
電話從我手中滑落。阮清呆立原地,嘴唇顫抖著:"所以...你可能有另一個女兒?"
"不可能!"我聲音大得嚇人,"葉蓁懷孕時我才十五歲!而且時間對不上..."
"除非是雙胞胎。"阮清輕聲說,"葉蓁生了雙胞胎,但隻登記了一個。"
這個推測讓閣樓陷入死寂。陽光此刻變得刺眼,照在那些畫作上,仿佛要把十五年前的秘密全部曬出來。我機械地收拾著葉蓁的畫,突然在一幅未完成的作品背麵發現一行字:
"給我的兩個孩子"
畫中是育嬰室的窗台,陽光裏隱約可見兩個繈褓的輪廓。
"看這個。"我聲音發緊。阮清湊過來,倒吸一口涼氣。我們像兩個偵探,拚湊著別人的人生謎題。
"得找到039號。"阮清突然說,"如果她真是..."
"即使找到,又能怎樣?"我打斷她,"告訴她我是她生物學父親?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少管所少年犯?"
阮清被我的爆發震住了。她張了張嘴,最終什麽也沒說,隻是輕輕握住我的手。那隻手冰涼得不似活人。
"對不起。"我抹了把臉,"巴黎展的事..."
"我們得去。"她堅定地說,"杜朗已經安排好了。"
"我們?"
"當然。"她直視我的眼睛,"不管發生什麽,我們共同麵對。這是約定。"
我望向她鎖骨上的星星紋身,想起紙條上的"小星星"。命運像個惡劣的劇作家,把最荒誕的情節強加給我們。但此刻,在這個充滿回憶的閣樓裏,我竟感到一絲詭異的平靜。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好。"我點頭,"一起去。"
離開老宅前,阮清突然說:"等等。"她跑回閣樓,片刻後拿著那把斷弦的小提琴下來:"帶上這個。"
"為什麽?"
"直覺。"她撫過琴身上葉蓁的名字,"也許巴黎會告訴我們更多。"
機場的喧囂讓人恍惚。杜朗在登機口等我們,看到阮清時明顯鬆了口氣:"太好了,你們一起來了。"
"展品都準備好了?"我問。
"完美無缺。"杜朗微笑,目光卻在我們之間遊移,"你們...還好嗎?"
阮清搶在我前麵回答:"很好。謝謝關心。"
飛機起飛時,阮清靠窗坐著,一直望著雲層。我則翻看葉蓁的樂譜,試圖在腦海中還原這段旋律。奇怪的是,盡管我不懂音樂,那些音符卻仿佛自帶聲音,在我心裏奏響。
"歡喜。"阮清突然說,"你看。"
她指向舷窗外。我們正飛越一片雷雨區,下方烏雲密布,但雲層之上卻是璀璨星空。一顆流星劃過天際,轉瞬即逝。
"許願了嗎?"我輕聲問。
她搖頭:"願望太多了,不知道該選哪個。"
空姐送來餐食,我們都沒動。杜朗在前排座位回頭看了幾次,最終忍不住過來:"巴黎那邊安排了個小型記者會..."
"取消。"我和阮清同時說。
杜朗愣住了:"但這是很好的曝光機會..."
"取消。"我重複,"或者你去。"
他悻悻地回到座位。阮清悄悄握住我的手:"緊張?"
"嗯。"我老實承認,"不僅是展覽...還有可能找到..."
"039號。"她接上我的話,"我已經讓馬克幫忙查了。法國那邊的領養記錄應該也有存檔。"
我握緊她的手:"如果真找到她...我們該說什麽?"
"真相。"阮清毫不猶豫,"就像你對我做的那樣。"
飛機降落在戴高樂機場時,巴黎正下著小雨。杜朗安排的接機車直接把我們送到酒店,一路上他滔滔不絕地介紹展覽安排,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酒店房間比想象中小,窗戶正對蒙馬特高地。阮清放下行李就撲到窗前:"看!聖心大教堂!"
我站到她身後,遠處的白色教堂在雨中若隱若現。這個場景莫名熟悉,像是某幅畫中的景象。翻找記憶,才想起是葉蓁的一幅作品——畫中正是雨中的巴黎,隻是角度略有不同。
"她來過這裏。"我脫口而出。
"誰?"阮清轉身,隨即明白過來,"葉蓁?"
"看這個。"我從包裏拿出那幅畫,"日期是1994年,她死前一年。"
阮清仔細查看畫麵:"這是...留學嗎?"
"可能是交流生。"我回憶檔案內容,"葉蓁是美院附中的,也許學校組織過歐洲遊學。"
一個可怕的念頭突然擊中我:如果葉蓁來過巴黎,那麽039號被法國夫婦領養...會不會是刻意安排?
阮清仿佛讀懂了我的心事:"你懷疑葉蓁認識那對法國夫婦?"
"也許不隻是認識..."
我們同時看向那把斷弦的小提琴。琴身上"葉蓁1994"的字跡在巴黎的雨聲中顯得格外鮮活。
杜朗的敲門聲打斷了思緒:"開幕式彩排一小時後開始!"
盧浮宮側廳的臨時展區燈火通明。我們的《星空》係列被安排在中央位置,四周是其他亞洲新銳藝術家的作品。令我驚訝的是,策展人特意在入口處設置了一個"創作曆程"區,展出了我少管所時期的素描本複印件。
"這..."我轉向杜朗。
"觀眾需要了解藝術家的全部。"他理直氣壯,"苦難也是創作的一部分。"
阮清冷笑一聲:"消費苦難?"
"不,是展現重生。"杜朗指著展板上的文字,"看,"從037號到藝術家",多勵誌!"
我胃部一陣絞痛。那些被公開的私密畫作,那些被展覽的創傷記憶,現在成了供人評說的藝術商品。最諷刺的是,素描本最後一頁被放大展示——那是我十五歲時畫的星空,角落裏寫著"給小星星"。
"得撤下這一頁。"我對杜朗說。
"為什麽?這是最動人的部分!"他抗議,"觀眾會想知道"小星星"是誰..."
"撤下。"阮清突然厲聲道,"否則我們退出展覽。"
杜朗被她的氣勢嚇到,最終妥協。但傷害已經造成——幾個提前入場的記者已經拍下了那幅畫,正興奮地討論著其中的"浪漫故事"。
彩排結束後,阮清拉著我逃離現場。巴黎的夜雨停了,我們漫無目的地走在塞納河畔,遠處埃菲爾鐵塔的燈光倒映在水麵上,碎成千萬顆星星。
"對不起。"阮清突然說,"我不該堅持來巴黎。"
"不,你是對的。"我望向星空,"有些事情必須麵對。"
河對岸傳來小提琴聲。我們循聲走去,發現是個街頭藝人在演奏《玫瑰人生》。阮清渾身一震:"這是..."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她從包裏拿出葉蓁的樂譜,快速翻到某一頁:"聽!這段旋律!"
琴聲與樂譜上的音符神奇地吻合。藝人注意到我們的異常,停下演奏:"喜歡這曲子?"
"您知道作曲者嗎?"阮清急切地問。
"老民歌了。"藝人聳肩,"不過這段變奏很少見,我是跟聖圖安市場一個古董商學的。"
我們立刻要了地址。藝人寫在一張節目單背麵,還畫了簡易地圖:"老馬塞爾,他收集各種冷門樂譜。"
回到酒店已是淩晨。阮清趴在床上研究葉蓁的樂譜,我則給馬克發郵件詢問法國領養記錄的事。窗外,巴黎的燈火漸次熄滅,隻剩下埃菲爾鐵塔還在閃爍。
"歡喜。"阮清突然叫我,"你看這段。"
她指著樂譜末尾幾個小音符,旁邊用鉛筆標注著"pour etoie"給小星星)。
"etoie..."我念出這個法語單詞,"星星?"
"也是巴黎的一個地鐵站名。"她打開手機地圖,"就在蒙帕納斯附近。"
我們相視一眼,同時想到了039號——那個被法國夫婦領養的"小星星"。
第二天一早,我們按藝人給的地址找到聖圖安市場的古董店。老馬塞爾是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戴著一副古董眼鏡,店裏堆滿了樂譜和舊樂器。
"這段旋律?"他看過葉蓁的樂譜後,眼睛一亮,"啊,是那個中國女孩的作品!"
我和阮清屏住呼吸:"您認識葉蓁?"
"1994年夏天,她常來我店裏。"老馬塞爾回憶道,"琴拉得極好,說是音樂學院交流生。這段曲子她說寫給家鄉的朋友..."
"朋友?"阮清追問。
"一個男孩。"老人推了推眼鏡,"她說男孩有雙星星般的眼睛。"
我胃部一陣抽搐。1994年,我還在少管所,從未見過星空以外的任何風景。
老馬塞爾繼續翻找:"她臨走前給了我一份完整樂譜,說要出版...後來聽說她..."他突然停住,"你們是她什麽人?"
"親人。"阮清輕聲說。
老人點點頭,從櫃台下拿出一個泛黃的文件夾:"這是她留下的全部資料。我一直等著有人來取..."
文件夾裏有葉蓁在巴黎期間的照片、音樂會節目單,還有幾張樂譜手稿。最令人震驚的是一封未寄出的信,信封上寫著"etoie"小星星),郵戳日期是1995年6月——阮清出生當月。
"能打開嗎?"阮清聲音發抖。
老馬塞爾做了個請便的手勢。信紙上是葉蓁工整的字跡:
"親愛的小星星:
當你讀到這封信時,媽媽可能已經不在了。但請記住,你和妹妹永遠是我的驕傲。你們的生父是個善良的男孩,他叫..."
信在這裏戛然而止,後半頁被撕掉了。阮清的手劇烈顫抖著:"她果然生了雙胞胎..."
"039號。"我喃喃道,"她叫小星星?"
老馬塞爾突然拍了下額頭:"等等!etoie...去年有個華裔女孩來問過類似的曲子!說是找親生母親!"
我們同時站起來:"她叫什麽?"
"不記得全名...隻說她是個小提琴手,在音樂學院教書。"
馬克的郵件就在這時進來。我顫抖著點開:"法國領養記錄查到了!039號現名艾斯特·杜蘭德,巴黎高等音樂學院教授,住址..."
地址就在etoie地鐵站附近。
離開古董店時,老馬塞爾叫住我們:"那把琴...能給我看看嗎?"
阮清取出葉蓁的小提琴。老人仔細檢查後,指著琴頸處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刻痕:"果然是同一把!這裏有個星星標記,是葉蓁自己刻的。"
"琴弦為什麽斷了?"我問。
老人神色突然悲傷:"這是音樂家的傳統...當同行去世時,我們會斷弦以示哀悼。"
"所以葉蓁..."
"她去世後,這把琴被人帶回巴黎。"老人輕撫琴身,"斷弦是最後的告別。"
巴黎的陽光下,那把斷弦的小提琴突然變得無比沉重。我們告別老馬塞爾,按馬克提供的地址來到一棟奧斯曼風格的公寓樓前。
"就是這裏。"阮清核對門牌號,"5樓。"
電梯上升的幾十秒裏,我的心跳快得幾乎要蹦出胸腔。阮清緊握著小提琴盒,指節發白。
"如果她不願見我們呢?"我突然問。
"那就把琴留下。"阮清按下門鈴,"至少讓她知道,葉蓁愛她。"
門開了。站在我們麵前的女人約莫二十五六歲,黑色長發,杏仁眼,鎖骨上有個小小的星星紋身。看到我們,她明顯愣了一下:"請問..."
她的目光落在我臉上,突然僵住了。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我看著她那雙與我如出一轍的眼睛,知道無需任何解釋。
"歡歡?"她輕聲問,聲音裏是掩不住的顫抖。
喜歡富婆與窮小夥的暖情微光請大家收藏:()富婆與窮小夥的暖情微光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