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澳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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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城區的麻將館藏在一條窄巷盡頭,招牌褪色到幾乎看不清字跡。下午三點整,我站在鏽跡斑斑的鐵門前,喉嚨發緊。口袋裏是趙錦城給我的通行證——一張印著龍紋的黑色名片。
"找誰?"門上的小窗拉開,露出一雙警惕的眼睛。
我遞上名片。鐵門隨即打開,濃重的煙味撲麵而來。麻將館內部比外觀寬敞許多,十幾張麻將桌旁坐滿了人,洗牌聲和粵語粗口混雜在一起。我被帶到最裏麵的一間包廂,門口站著兩個彪形大漢。
"陳歡喜?"其中一個大漢上下打量我,"搜身。"
我舉起雙臂任他檢查。他沒收了我的手機和鑰匙串,然後推開門:"進去。"
包廂裏煙霧繚繞,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坐在主位,麵前堆著籌碼。他穿著花襯衫,脖子上掛著金鏈,左手小指缺了一截——龍哥的標誌性特征。趙錦城站在他身後,衝我露出假笑。
"坐。"龍哥頭也不抬,專注於手中的牌。
我在他對麵坐下,手心冒汗。桌上另外三個牌友好奇地瞥了我一眼,繼續打牌。沒人說話,隻有籌碼碰撞的聲響。這沉默比任何威脅都令人窒息。
"聽說你泡上了周世昌的馬子?"龍哥突然開口,打出一張二筒。
"林薇不是任何人的馬子。"我聲音發緊。
"有骨氣。"他咧嘴一笑,露出鑲金的犬齒,"可惜骨氣不能當飯吃。"
他推倒麵前的牌:"清一色,胡了。"
牌友們嘟囔著付錢。龍哥這才正眼看我:"知道為什麽找你嗎?"
"因為周世昌想控製林薇。"
"錯。"他點燃一支雪茄,"因為你是最合適的人選。"
煙霧後麵,他的眼睛像兩粒黑石子:"茶餐廳每天現金流動大,沒人會注意多幾萬少幾萬。你熟悉澳門每條小巷,知道所有監控死角。最重要的是——"他俯身向前,"你有軟肋。"
"林薇與此無關。"我握緊拳頭。
"太有關了。"龍哥吐出一個煙圈,"她手上有些東西,讓周老板睡不著覺。而你,能讓她乖乖交出來。"
"什麽東西?"
"這不關你事。"他彈了彈煙灰,"你隻需要幫我們送三次貨,之前的債務一筆勾銷,照片原片銷毀,周老板也會放過你的小女友。"
"如果我不答應呢?"
"那就可惜了。"龍哥歎氣,"聽說林小姐明天要去珠海見客戶?真不巧,我們剛收到線報,她的通行證可能有點...問題。"
我的胃部絞痛。他們連林薇的行程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是什麽貨?"我啞聲問。
"現金而已。"趙錦城插話,"從a點送到b點,簡單得很。"
"為什麽選我?你們有的是馬仔。"
"因為你是清白的。"龍哥笑了,"沒有案底,不是道上人,警察不會盯上你。而且..."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你夠聰明,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包廂門突然打開,一個馬仔端著托盤進來,上麵放著三杯茶。龍哥推了一杯給我:"嚐嚐,上好的普洱。"
我沒動那杯茶。龍哥也不介意,自顧自啜飲起來。
"考慮得如何?"他放下茶杯,"時間就是金錢。"
窗外的陽光斜照進來,塵埃在光柱中飛舞。我想起今早林薇出門前,站在鏡子前整理西裝的樣子——那麽專注,那麽專業。如果因為我的過去毀了她的職業生涯...
"三次就一筆勾銷?"我確認道。
"我龍哥說話算話。"他伸出三根手指,"三次。"
"我要先看到照片底片。"
"爽快!"龍哥拍拍手,趙錦城遞給我一個信封。裏麵是那張賭場照片的底片和另外幾張我欠債時簽的借條。
"複印件我們多的是。"龍哥提醒道,"別耍花樣。"
"第一次什麽時候?"
"明天下午三點。"趙錦城說,"會有人把東西送到旺記後門,你按指示送到新口岸的儲物櫃。"
我點點頭,起身要走。
"對了,"龍哥在我背後說,"別告訴林小姐。女人嘛,知道得越少越好。"
走出麻將館,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我在巷口站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在發抖。手機震動起來,是林薇的短信:
「晚上想吃什麽?我買了新鮮的蝦。」
我盯著屏幕,眼眶發熱。該怎麽回複?該怎麽麵對她?
最終,我隻回了一個笑臉。
第二天下午兩點五十分,我借口去市場采購,溜到旺記後巷。一輛黑色麵包車準時出現,司機扔給我一個超市購物袋,一言不發地開走了。
袋子裏是幾捆用報紙包好的港幣,上麵放著一張紙條:「新口岸碼頭,ocker 217,密碼8899。四點前。」
我的手心全是汗,幾乎拿不穩袋子。這比我想象的還要直接——赤裸裸的現金,沒有任何掩飾。如果被警察抓到,人贓俱獲。
回到茶餐廳,我把袋子藏在冷櫃後麵,繼續若無其事地工作。三點半,我告訴老陳要去接個朋友,拎著袋子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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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口岸碼頭人流如織,遊客拖著行李箱來來往往。我壓低帽簷,找到217號儲物櫃,輸入密碼。櫃門彈開,裏麵空空如也。我把錢放進去,剛要關門,一張新的紙條從櫃頂飄落:
「幹得漂亮。明日下午三點,同地點。」
我揉碎紙條,長舒一口氣。第一次,完成了。
回旺記的路上,我繞道去了林薇公司樓下。透過咖啡廳的玻璃窗,我看見她正在和客戶交談,神采飛揚。她翻動文件的手指修長優雅,偶爾撩起垂落的金發別到耳後。這個畫麵讓我胸口發緊——我做的這一切,不就是為了保護她的笑容嗎?
"去哪了?"晚上見麵時,林薇皺眉打量我,"你身上有股...魚腥味。"
"去了碼頭。"我避開她的目光,"老陳說要進些新鮮海鮮。"
"是嗎?"她歪頭,"可旺記從來不賣海鮮啊。"
"呃...新菜單。"我急忙轉移話題,"今天見客戶順利嗎?"
她狐疑地看了我一眼,還是回答:"還行,就是過關時出了點小問題。"
"什麽問題?"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係統故障,查了很久才放行。"她聳肩,"最近好像很多這種情況。"
我暗自咬牙。龍哥說的"通行證問題"已經開始應驗。
"歡喜,"林薇突然捧住我的臉,"你最近怪怪的。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什麽,可能是太累了。"我勉強笑笑,"茶餐廳旺季嘛。"
她沒再追問,但那雙淺褐色的眼睛裏寫滿不信任。這是我們認識以來,我第一次對她撒謊,而她的敏銳讓這個謊言格外艱難。
第二天下午,我如約來到碼頭。這次是ocker 312,密碼6633。同樣的流程,同樣的現金,隻是金額更大。我像機器人一樣完成任務,卻在回程時發現被人跟蹤——一個穿灰色夾克的男人,始終保持二十米距離。
我故意繞進人潮洶湧的議事亭前地,鑽進一家紀念品店的後門,從員工通道溜走。這種反跟蹤技巧是年輕時混街頭學會的,沒想到會在這種情形下用上。
晚上,林薇約我去她家吃飯。一進門,我就聞到濃鬱的奶油香氣。
"嚐試做了葡國雞。"她係著圍裙從廚房出來,金發隨意紮成馬尾,臉頰因為熱氣泛著粉紅,"希望不會太難吃。"
"聞著就香。"我湊過去想親她,她卻後退一步。
"先洗手。"她皺眉,"你手上又有那股味道...這次是什麽?海風?"
我僵住了。她怎麽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碼頭嘛,難免的。"我幹笑兩聲,逃進洗手間。
鏡子裏的男人麵色蒼白,眼下掛著青黑。我捧水洗臉,試圖洗掉那種肮髒感。林薇值得更好的,一個不用對她撒謊的男朋友...
"歡喜!"她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湯要溢出來了!"
晚餐意外地美味,葡國雞香濃不膩,配著冰鎮白葡萄酒。林薇興致勃勃地講著公司的新項目,我則心不在焉地盤算明天的第三次運送。
"你有在聽嗎?"她突然停下刀叉。
"當然。"我連忙點頭,"你說要開發什麽新產品..."
"我根本沒提新產品。"她放下酒杯,眼神銳利,"歡喜,你到底怎麽了?這一周你都魂不守舍。"
"真的隻是太累了..."
"別再說這個借口!"她猛地站起來,餐巾掉在地上,"我是你女朋友,不是傻子。你身上有陌生氣味,手機總是靜音,半夜驚醒...你到底在隱瞞什麽?"
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告訴她真相?那她會直接報警,把自己置於危險中。繼續撒謊?我們的關係就真的完了。
"是...家裏的事。"我最終選擇部分真相,"我叔叔欠了賭債,債主找上我。"
"為什麽不早說?"她臉色緩和下來,"需要多少錢?"
"不,不用錢。"我搖頭,"我能解決。"
"陳歡喜,"她蹲下來握住我的手,"兩個人在一起就是要分擔一切。好的,壞的,醜陋的...全部。"
她的手掌溫暖幹燥,指尖有淡淡的檸檬香。我突然想哭,想告訴她一切,想求她原諒我的欺騙...但龍哥的威脅言猶在耳。
"再給我幾天。"我輕聲說,"處理完就告訴你全部,好嗎?"
她盯著我的眼睛看了很久,最終歎了口氣:"好吧。但記住,無論什麽,我們一起麵對。"
那晚我們相擁而眠,我卻久久無法入睡。明天最後一次運送後,這一切就結束了。我會重新成為那個配得上林薇的陳歡喜。
第三次運送比前兩次更緊張。紙條指示我把錢送到一家當鋪,交給櫃台後的老頭。當鋪裏彌漫著黴味和樟腦丸的氣息,老頭驗貨時,我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紋身——和龍哥手下一模一樣的龍紋。
"數目對。"老頭沙啞地說,遞給我一個信封,"龍哥給你的。"
信封裏是那張賭場照片的所有複印件和我的借條原件,還有一張字條:「合作愉快。周老板很滿意,希望繼續保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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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保持?不是說好三次就結束嗎?我怒火中燒,衝出當鋪直奔麻將館,卻被攔在門外。
"龍哥不在。"守衛冷漠地說,"下周一再來。"
我攥著信封站在街頭,感到前所未有的愚蠢。我上當了。他們根本不會放過我,就像吸血鬼嚐到鮮血後不會放過獵物。
手機響起,是林薇:"歡喜!猜猜怎麽了?公司年度慈善晚宴,我被提名年度新銳!可以帶家屬,你必須來!"
她的聲音如此雀躍,像陽光下跳躍的音符。我咽下所有憤怒和恐懼,強迫自己用歡快的語調回應:"太棒了!什麽時候?"
"下周六。"她頓了頓,"你聲音怎麽怪怪的?"
"沒事,為你高興呢。"我抹了把臉,"我保證那天精神百倍地出席。"
掛斷電話,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最終停在旺記門口。老陳正在擦玻璃,看到我招了招手。
"小子,過來幫忙。"他指著高處的汙漬,"我老骨頭夠不著了。"
我默默接過抹布。擦到第三扇窗時,老陳突然說:"你身上有龍哥那邊的味道。"
我的手僵在半空:"你...認識龍哥?"
"二十年前的事了。"他眯起渾濁的眼睛,"我勸你離他們遠點。那些錢,沾上手就甩不掉。"
"你知道?"我震驚地看著他。
"我老了,不是瞎了。"他歎氣,"從你第一天回來身上帶那股味兒,我就猜到了。"
"我別無選擇。"我低聲說,"他們威脅要毀掉林薇..."
"女人啊..."老陳搖頭,"總是男人的軟肋和鎧甲。"
他示意我跟他去後廚,從暗格裏取出一個鐵盒:"年輕時我也幫他們運過貨。後來用全部積蓄買了這家店,才脫身。"
鐵盒裏是一把老式手槍,烏黑鋥亮。
"老天!"我後退一步,"你這是..."
"以防萬一。"他合上蓋子,"不是給你的。隻是想告訴你,我懂你的處境。"
"我該怎麽辦?"我聲音嘶啞。
"兩條路。"他豎起手指,"一,帶上那姑娘遠走高飛。二,找到他們的把柄,比他們的威脅更有力。"
我陷入沉思。逃跑意味著林薇要放棄蒸蒸日上的事業。而反擊...我需要證據,需要了解周世昌到底害怕林薇手上的什麽。
慈善晚宴那晚,林薇穿了一條酒紅色的露背長裙,頭發盤成優雅的發髻,耳垂上的紅寶石耳環熠熠生輝。我穿著租來的燕尾服,別扭地調整著領結。
"帥呆了。"她幫我整理領口,指尖不經意擦過我的喉結,"緊張?"
"有點。"我老實承認,"怕給你丟臉。"
"記住,"她捧住我的臉,"我以你為榮。今晚就讓所有人看看,我林薇的男朋友有多優秀。"
晚宴在美高梅的宴會廳舉行。水晶吊燈下,數百位金融精英觥籌交錯。林薇挽著我的手,向每一位同事介紹我,毫不避諱地稱我為"旺記茶餐廳的陳老板"。
"所以,"一位戴金絲眼鏡的中年女士啜飲著香檳,"陳先生打算什麽時候開分店?"
"暫時沒有計劃。"我微笑,"我更注重品質而非數量。"
"歡喜的太陽蛋是全澳門最棒的。"林薇驕傲地補充,"每天早上六點親自掌勺,十年如一日。"
"聽起來比我們這行更需要毅力。"女士友善地笑了。
就在這時,周世昌帶著趙錦城步入會場。他穿著定製西裝,灰白的鬢角修剪得一絲不苟,像個老派紳士。看到我們,他徑直走來。
"林小姐。"他舉杯致意,"恭喜提名。"
"謝謝周總。"林薇禮貌但疏離地回應。
"陳先生。"周世昌轉向我,眼神意味深長,"沒想到在這裏見到你。"
"周總。"我點頭,強迫自己保持鎮定。
"聽說你的茶餐廳很有名。"他微笑,"改天一定去嚐嚐。"
"隨時歡迎。"我直視他的眼睛,"我們最拿手的是...真相三明治。"
他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恢複如常:"有趣的名字。"
寒暄幾句後,他借口應酬其他客人離開了。林薇疑惑地看著我:"真相三明治?我們有這道菜?"
"新創意。"我擠出一個笑容。
晚宴進行到頒獎環節,林薇上台領取年度新銳獎。聚光燈下,她自信從容,感謝詞簡潔有力。我站在台下鼓掌,胸口脹滿驕傲。
"最後,"她突然看向我,"我要特別感謝一個人。陳歡喜教會我,真正的價值不在於頭銜或收入,而在於對每一件事的專注與熱愛。無論煎蛋還是金融,道理相通。"
全場響起掌聲,不少人好奇地打量我。周世昌站在角落,臉色陰沉。
返程的車上,林薇興奮得像個小女孩,不停重複著台上的細節。我微笑著傾聽,內心卻在盤算如何找到周世昌的把柄。
"對了,"她突然說,"下周我要整理一些舊文件,公司要年度審計了。你能來幫我嗎?"
"當然。"我心頭一動,"什麽文件?"
"主要是客戶資金往來記錄。"她皺眉,"周世昌堅持要親自過目某些賬戶,很奇怪..."
我屏住呼吸。這可能就是周世昌害怕林薇發現的東西。
"我很樂意幫忙。"我握住她的手,"兩個人一起會快很多。"
她靠在我肩上:"真好,終於有件事我們可以一起做了。"
車窗外,澳門塔的燈光在夜色中閃爍,像一把刺向天空的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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