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七點，我站在林薇公司樓下，手裏拎著兩杯咖啡和一袋蛋撻。保安打著哈欠給我刷卡，電梯上行時，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昨晚幾乎沒睡，腦子裏全是老陳的話——找到比他們更有力的把柄。
    "這麽早？"林薇打開辦公室門，金發隨意紮成馬尾，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她接過咖啡抿了一口，"天，你簡直是我的救星。"
    "審計很麻煩？"我裝作不經意地問，掃視著她堆滿文件的辦公桌。
    "比想象的複雜。"她揉揉太陽穴，"周世昌堅持要查三年前的舊賬戶，係統升級後數據全亂了，得一份份手動核對。"
    我放下蛋撻，目光被桌角一疊標著"永利投資"的文件夾吸引。那個名字像電流般擊中我——永利，龍哥的真名不就是陳永利嗎？
    "需要幫忙嗎？"我指著那堆文件。
    林薇猶豫了一下："按理說這些是保密的..."
    "我可以簽保密協議。"我舉起雙手，"純粹當個數據錄入員。"
    她咬了咬下唇，終於點頭："好吧，從這份開始。"她遞給我一疊普通賬戶文件，"把每筆交易金額和日期輸入這個表格。"
    整個上午，我們肩並肩工作，辦公室裏隻有鍵盤敲擊聲和偶爾的翻頁聲。林薇專注時習慣咬筆帽，右眉會微微蹙起，這些細節此刻讓我既甜蜜又痛苦。趁她去洗手間，我迅速翻開了"永利投資"的文件。
    第一頁是賬戶基本信息：注冊於開曼群島，法人代表是個英文名，但聯係地址赫然是澳門老城區的一條街——就在龍哥麻將館隔壁。交易記錄顯示，每月固定日期都有大額資金從香港某銀行轉入，然後分散成數十筆小額轉出，收款方遍布亞洲各地。
    這分明就是洗錢！
    我顫抖著掏出手機，快速拍下關鍵頁麵。剛拍到第三頁，走廊傳來腳步聲。我慌忙把文件放回原處，假裝在整理其他資料。
    "進展如何？"林薇抱著一摞新文件回來。
    "挺順利的。"我強迫自己微笑，"就是看得眼睛有點花。"
    她突然湊近，伸手從我衣領上捏下一根細小的線頭："你出汗了？空調太熱嗎？"
    "可能咖啡喝多了。"我避開她的目光。
    午餐時間，林薇被叫去開會。我獨自留在辦公室，心一橫，繼續翻查"永利投資"的文件。在最底層，我發現了一張周世昌與客戶的合影——背景是某豪華遊艇，而站在周世昌身邊的，赫然是戴著墨鏡的龍哥！
    手機突然震動，未知號碼的短信：「下午三點，瘋堂斜巷咖啡廳。事關林薇安全。——趙」
    我盯著這條信息，寒意順著脊背攀升。是趙錦城？他怎麽會知道我在查這些？更重要的是，他為什麽提到林薇？
    下午兩點半，我借口去買飲料離開公司。瘋堂斜巷是條文藝小街，咖啡廳藏在彩色葡式老建築中。我選了最角落的位置，背靠牆壁，麵對入口。
    趙錦城遲到了十分鍾。他今天穿著休閑西裝，沒打領帶，眼鏡換成了無框的，整個人看起來比在龍哥身邊時年輕許多。
    "你比我想的勇敢。"他坐下後第一句話。
    "林薇有什麽危險？"我單刀直入。
    他環顧四周，壓低聲音："周世昌已經懷疑她在查永利投資的賬。昨天他下令，如果發現任何異常，就製造一起"意外"。"
    我的血液瞬間凝固："什麽意外？"
    "車禍，墜樓，隨你想象。"他啜了口咖啡，"澳門每年那麽多遊客出事，多一個金融精英算什麽？"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我握緊拳頭，"你是龍哥的人。"
    "表麵上是。"他推了推眼鏡，"實際上我為澳門司法警察局有組織罪案調查科工作，臥底三年了。"
    我死死盯著他的眼睛，尋找說謊的痕跡。但他的眼神坦率得令人不安。
    "證明給我看。"我說。
    他從錢包抽出一張照片——年輕的趙錦城穿著警服站在警徽前。"不能給你看證件，太危險。"
    "為什麽找上我？"
    "因為你是唯一能同時接近林薇和周世昌的人。"他身體前傾，"我們需要永利投資的完整證據鏈，而林薇手上的文件是關鍵一環。"
    "然後呢？"
    "你繼續扮演錢莊跑腿，我們會安排幾次"運送"，實際是取證。等證據足夠，一舉端掉整個網絡。"他頓了頓，"當然，你和林薇會得到全麵保護。"
    "太危險了。"我搖頭，"如果被發現..."
    "比現在更危險嗎？"他反問，"龍哥已經盯上你了，你以為三次運送後真能脫身？"
    他的話戳中我的恐懼。我確實天真地相信過那個承諾。
    "考慮一下。"趙錦城留下名片，"24小時內給我答複。記住，別告訴林薇，知道得越少對她越安全。"
    回到公司已是傍晚。林薇辦公室亮著燈，我調整好表情才敲門。
    "總算回來了！"她抱怨道，"買飲料需要三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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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到老陳，聊了會兒。"我放下奶茶，瞥見"永利投資"的文件已經不在桌麵，"審計做完了？"
    "暫時告一段落。"她伸了個懶腰，"周世昌突然說不用急，延到下周了。"
    我的心一沉。延後審計？難道他真起了疑心？
    晚餐在一家新開的葡國餐廳。林薇興致勃勃地講著公司八卦，我卻食不知味，腦海裏全是趙錦城的提議和那份可怕的文件。
    "歡喜，"林薇突然放下刀叉，"你今天真的很奇怪。"
    "隻是累了。"我機械地回答。
    "不，不隻是累。"她盯著我的眼睛，"下午我回來時，永利投資的文件被動過。頁碼順序不對，而且..."她從包裏拿出一個小巧的u盤，"這裏麵有段監控視頻，你要看看嗎？"
    我的叉子當啷掉在盤子上。她知道了？
    回她公寓的出租車上，我們一言不發。林薇緊抱雙臂望著窗外，脖頸線條緊繃。我想碰她的手，被她輕輕躲開。
    一進門，她就把u盤插進電腦。屏幕上清晰顯示我翻拍文件的整個過程，甚至能看清我手機上的畫麵。
    "解釋一下。"她聲音冰冷。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該說實話嗎？那會把她卷入危險。繼續撒謊？我們的關係可能就此終結。
    "是周世昌？"她突然問，"他威脅你偷看公司文件？"
    這個意外的方向讓我愣了一下。林薇自行推理出了完全不同的結論，卻陰差陽錯地接近部分真相。
    "不完全是他..."我艱難地開口，"但我確實在查一些事，關於周世昌和地下錢莊。"
    "什麽？"她瞪大眼睛。
    我深吸一口氣，決定說出部分實情："周世昌通過永利投資洗錢，而永利投資的幕後老板就是威脅我的龍哥。今天我發現他們是一夥的。"
    "天啊..."她跌坐在沙發上，"所以你接近我是為了..."
    "不！"我衝過去跪在她麵前，"我發誓，認識你時完全不知道這些。是後來才發現周世昌和龍哥的關係。"
    她顫抖著撫摸我的臉："還有多少事你沒告訴我？"
    我閉上眼，感受她指尖的溫度："太多了...我欠龍哥賭債，被迫幫他們運黑錢，他們用照片威脅我...但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保護你。"
    "保護我？"她苦笑，"用欺騙的方式？"
    "周世昌怕你發現他洗錢的證據。"我握住她的手，"今天有人告訴我，他計劃如果你發現真相，就製造意外..."
    林薇猛地抽回手，臉色煞白："誰告訴你的？"
    "一個...線人。"我沒提趙錦城的身份。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背影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單薄。沉默像一堵牆橫亙在我們之間。
    "我需要時間思考。"良久，她輕聲說，"請你先回去吧。"
    "林薇..."
    "拜托，"她聲音哽咽，"現在離開。"
    我默默起身，在門口回頭看她。月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她臉頰上投下一道淚痕。那畫麵像刀一樣刻進我心裏。
    回到旺記已是深夜。老陳罕見地沒睡，在後廚煮粥。
    "來得正好。"他頭也不抬，"皮蛋瘦肉粥，小時候你最愛吃的。"
    我癱坐在椅子上，渾身力氣仿佛被抽幹。老陳盛了碗粥推過來，熱氣氤氳中，他的麵容顯得格外蒼老。
    "我搞砸了一切。"我盯著粥麵，"林薇發現了。"
    "發現什麽？"
    "我在查周世昌和龍哥的關係。"我苦笑，"她以為我接近她別有用心。"
    老陳慢條斯理地擦著勺子："那你到底有沒有？"
    "當然沒有！"我激動起來，"我愛她，從第一天起就是真心的。"
    "那就告訴她啊。"
    "我說了，但她需要時間..."
    "女人說要時間，就是等你去追。"老陳搖頭，"年輕人啊..."
    他起身從櫃台下取出那個鐵盒，這次打開後，裏麵不是手槍，而是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是三個年輕人站在碼頭邊，勾肩搭背地笑著。
    "認得出來嗎？"他指著中間那個。
    我湊近看，呼吸一滯——那是年輕時的龍哥，完整的小指，眼神還沒那麽狠厲。左邊是個陌生麵孔，右邊...我瞪大眼睛："這是你？"
    "三十年前的事了。"老陳輕撫照片，"我，阿永，還有阿強，拜把子兄弟。後來阿永沾上賭癮，欠了一屁股債，我和阿強湊錢幫他還。誰知他變本加厲，最後偷了幫會的錢跑路..."
    "阿永就是龍哥？陳永利？"
    "嗯。十年後他回來，已經混成了龍哥。"老陳歎氣，"我和阿強開了這家店，想金盆洗手。他找上門，要我幫忙洗錢..."
    "你答應了？"
    "一次。"老陳眼神黯淡，"就一次，阿強就出了車禍。警察說是意外，但我清楚是誰幹的。"
    我喉嚨發緊："所以你一直知道永利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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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猜到一些。"他合上鐵盒，"看到你最近的樣子，就像看到當年的我。"
    "我該怎麽辦？"我聲音嘶啞。
    "兩條路。"他豎起手指，"一，帶上那姑娘遠走高飛，永遠別回來。二，留下來，徹底解決這件事。"
    "怎麽解決？"
    "阿永有個習慣。"老陳眯起眼，"所有賬本都藏在麻將館的關公像後麵。找到它，就能要他的命。"
    我心跳加速。這不正是趙錦城需要的證據嗎？
    "太危險了。"我搖頭，"而且林薇已經..."
    "那就選第一條路。"老陳打斷我，"明天有船去香港，我認識人可以安排。"
    我陷入沉思。逃跑確實是最安全的選擇，但意味著永遠活在恐懼中，更意味著放棄與林薇修複關係的機會。而留下來配合警方...風險極高，卻可能是唯一徹底解決問題的方法。
    "我...需要考慮。"最終我說。
    老陳拍拍我的肩："天亮前告訴我決定。"
    躺在閣樓床上，我輾轉反側。手機屏幕亮了又滅——是趙錦城的未接來電。窗外，澳門塔的燈光在雨霧中暈染開來，像一團模糊的希望。
    淩晨三點，我做了決定。正要打電話給趙錦城，樓下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我衝下樓，透過門縫看到林薇站在雨中，金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手裏緊握著一個文件袋。
    "我查到了。"她聲音顫抖，"周世昌和龍哥的全部交易記錄。"
    我拉開門，她跌進我懷裏，文件袋掉在地上，散落的紙張上密密麻麻全是數字和賬戶信息。
    "我不能假裝沒看見這些。"她仰起臉，雨水和淚水混在一起，"所以我來問你，現在該怎麽辦？"
    我緊緊抱住她，感受她急促的心跳。在這一刻，所有的猶豫和恐懼都煙消雲散。答案如此清晰——我們將並肩作戰，而不是逃避。
    "我知道該聯係誰。"我撿起文件，掏出手機，"但接下來會非常危險，你確定嗎？"
    林薇擦去臉上的雨水，眼神堅定如我初見她時那樣："我寧願危險的真實，也不要安全的謊言。"
    我撥通趙錦城的電話，同時在心裏向老陳道歉——我選擇了他沒提到的第三條路：既不走，也不孤軍奮戰。我們將與警方合作，終結這個纏繞兩代人的噩夢。
    電話接通，趙錦城的聲音帶著睡意："決定了？"
    "不止我。"我看著林薇，"我們有周世昌和龍哥的直接交易證據。"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我馬上到。"
    掛斷電話，我拉著林薇上樓。雨還在下，但東方已泛起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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