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澳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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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錦城比約定的時間早到半小時。他站在旺記後巷的陰影裏,黑色風衣被雨水打濕成深灰色,手裏捏著的煙在雨霧中明明滅滅。我透過廚房窗戶看他,想起老陳的話——"阿永的人都有龍紋身"。
"他來了。"我對林薇說。她正在整理那些淋濕的文件,手指微微發抖。
"確定要這麽做?"她沒抬頭。
我蹲下來握住她的手:"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她終於抬起眼睛,藍灰色的瞳孔在廚房昏黃的燈光下像兩枚淬火的鋼珠:"不,我們繼續。"
老陳默默遞給我一把傘,眼神複雜。我搖搖頭,抓起外套走向後門。
趙錦城看到我們三人一起出現時挑了挑眉:"陳叔也參與?"
"他提供場地。"我擋在老陳前麵,"文件都在這。"
趙錦城接過林薇遞去的文件袋,快速瀏覽後吹了聲口哨:"周世昌比我想的還大膽,直接用公司賬戶給龍哥轉錢。"
"不止。"林薇指向一頁數據,"看這個循環交易模式,他通過永利投資把黑錢洗白後又回流到自己控製的離岸賬戶。"
趙錦城眼鏡片後的眼睛亮起來:"這些足夠申請逮捕令了。但我們需要龍哥那邊的證據鏈..."
"關公像後麵的賬本。"我突然說。
三雙眼睛同時盯住我。老陳臉色變得煞白。
"什麽賬本?"趙錦城追問。
老陳突然轉身回屋:"進來再說。"
廚房裏,老陳從鐵盒底層取出一把鑰匙推給我:"麻將館後門。每周三上午龍哥去媽閣廟上香,隻有阿泰看店。"
"阿泰?"林薇問。
"龍哥最信任的打手。"我喉嚨發緊,"兩米高的巨人,曾經徒手打斷三個人的肋骨。"
趙錦城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賬本裏有什麽?"
"所有交易記錄。"老陳聲音沙啞,"人名,金額,時間,包括..."他頓了頓,"某些大人物的把柄。"
一陣沉默。雨滴敲打窗戶的聲音突然變得很響。
"我去拿。"我說。
"不行!"林薇抓住我的手臂,"太危險了。"
"他沒說錯。"趙錦城意外地支持我,"隻有歡喜能混進去不被懷疑。但需要計劃周全。"
老陳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得彎下腰。我拍著他的背,感覺到他嶙峋的脊椎在顫抖。等他緩過來,嘴角有一絲血跡。
"陳叔!"我驚呼。
他擺擺手:"老毛病。聽著,如果一定要去..."他盯著我的眼睛,"別碰其他東西,隻拿賬本。阿永在關公像裏裝了傳感器。"
計劃很快敲定:明天上午我去麻將館,趙錦城安排便衣在外接應,林薇負責在安全屋整理現有證據。出門前,趙錦城把我叫到一旁。
"有件事你得知道。"他壓低聲音,"周世昌明天下午三點約了香港銀行的人。林薇說能偽造他的郵件把見麵提前到中午,給我們創造抓捕窗口。"
"她沒告訴我這個。"
"我要求的。"趙錦城推了推眼鏡,"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另外..."他突然卷起左袖,露出手臂內側的龍紋身,"你確定要完全信任我嗎?"
我血液瞬間凝固。那條龍和張阿泰手臂上的一模一樣,連鱗片數量都相同。
"你..."
"臥底需要偽裝。"他放下袖子,"但提醒你保持警惕是對的。明天見。"
他消失在雨幕中,留下我站在巷子裏,心跳如雷。
回到樓上,林薇已經整理好文件。她坐在床邊,濕漉漉的金發披在肩上,像一道融化的陽光。
"趙警官走了?"她問。
"嗯。"我猶豫著是否該提紋身的事,"他說...明天你去安全屋?"
"對,警方在路環的隱蔽地點。"她拍拍身邊的床墊,"來,睡覺。你需要休息。"
我躺下時,她突然從背後抱住我,臉頰貼在我脊梁上:"答應我,明天小心。"
我轉身吻她的額頭:"我保證。"
但我們都清楚,這種保證有多蒼白。
第二天早晨,澳門被濃霧籠罩。我穿上最普通的t恤牛仔褲,把老陳給的鑰匙塞進襪子。林薇已經去了安全屋,隻留下一張字條:"中午1215,南灣湖長椅。"
旺記今天歇業。老陳給我做了最後一碗雲吞麵,麵上臥著兩個荷包蛋。
"吃了再走。"他說。
我們沉默地吃完。洗碗時,老陳突然說:"阿永年輕時最愛吃我煮的麵。"
我不知如何接話。他擰幹抹布,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如果他今天在店裏...開槍打他的頭。他心髒在右邊。"
九點整,我走向龍哥的麻將館。霧氣成了最好的掩護,十米外就看不清人臉。館子已經開門,但異常安靜。透過毛玻璃,能看到一個巨大人影在櫃台後移動——張阿泰。
我深吸一口氣推門進去。門鈴清脆地響了一聲。
"早啊泰哥。"我努力讓聲音自然。
張阿泰從報紙上抬起頭,銅鈴般的眼睛上下掃視我:"龍哥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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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周三嘛。"我假裝靦腆地笑笑,"昨晚輸太慘,想早點來翻本。"
他哼了一聲,扔給我一個籌碼盒:"二樓空著,等人吧。"
我點頭哈腰地上了樓。二樓有四張麻將桌,全都空無一人。窗戶正對後巷,樓下是洗手間。我假裝去廁所,確認後門位置——就在走廊盡頭,被一塊"維修中"的牌子擋著。
等待像鈍刀割肉。十點,終於來了幾個常客。我加入牌局,故意輸了幾把,讓氣氛熱絡起來。十一點,張阿泰上樓收水錢,我趁機抱怨手氣差。
"黴運就去拜關公。"一個牌友指著角落的神龕。
我的心跳加速。關公像約有半米高,紅臉長須,青龍偃月刀在香火映照下閃著冷光。神龕前還有人在上香。
"我去抽根煙。"我起身走向後窗,悄悄觀察。張阿泰每半小時巡一次樓,下次應該在十一點半。
十一點二十分,牌友們被新來的高額賭局吸引。我溜到關公像前,裝模作樣地上香鞠躬。趁沒人注意,我快速摸索神像背部——果然有塊可活動的木板。
手指剛碰到裏麵的賬本,樓下突然傳來吼聲:"條子臨檢!"
瞬間大亂。賭客們紛紛藏籌碼、掀桌布。我趁機抽出賬本塞進褲腰,用t恤蓋住。剛做完這些,樓梯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張阿泰上來了,身後跟著兩個穿製服的人。
"身份證!"警察喊道。
我低頭假裝找證件,慢慢往後門挪。一個警察突然攔住我:"你,抬頭。"
就在他要看清我臉的瞬間,樓下傳來更大的騷動。對講機裏喊著"發現通緝犯",兩個警察立刻衝下樓。張阿泰罵咧咧地跟去。
千載難逢的機會!我衝向後門,鑰匙在手裏汗濕得打滑。門鎖轉動的聲音在我耳中如同驚雷。推開一條縫,濃霧立刻湧進來。
後巷堆滿垃圾箱。我躡手躡腳地爬下鐵梯,突然聽到頭頂窗戶打開的聲音。
"歡喜?"張阿泰的聲音。
我僵在原地。
"你他媽在幹嘛?"
跑!我跳下最後幾級階梯,撞開巷口的柵欄。身後傳來張阿泰的咆哮和重物落地的震動。轉過兩個街角,我鑽進事先約好的出租車。
"路環。"我氣喘籲籲地對司機說。
後視鏡裏,張阿泰龐大的身影出現在街口,左右張望。車子拐彎前,我看到他掏出手機。
賬本比想象的厚,牛皮封麵,內頁是手工裝訂的。我顫抖著翻看,密密麻麻的記錄中,"周世昌"三個字頻繁出現,但更令人震驚的是其他名字——某銀行行長、某司長助理、甚至某知名企業家...最後一頁用紅筆畫著一組奇怪的符號:j、q、k。
"這是什麽?"我喃喃自語。
南灣湖長椅邊,林薇穿著米色風衣,金發盤在貝雷帽下,像個普通遊客。看到我,她立刻起身。
"拿到了?"她眼睛亮起來。
我點頭,警惕地環顧四周:"趙錦城呢?"
"他說有突發狀況,讓我們先去安全屋。"她遞給我一部新手機,"用這個聯係。"
出租車上,林薇快速翻閱賬本,不時倒吸冷氣:"天啊...這個人上周剛上財經雜誌...這個是我公司董事..."
"那組符號什麽意思?"我問。
她皺眉思考:"像是撲克牌...等等!"她突然抓緊我的手臂,"周世昌的遊艇就叫"黑桃傑克號"!"
安全屋是路環海邊一棟不起眼的別墅。進門後,林薇立刻連接警方提供的加密設備,開始掃描賬本關鍵頁。我則反複撥打趙錦城的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不對勁。"我盯著窗外漸暗的天色,"他說好會等我們。"
林薇剛想說什麽,電腦突然彈出視頻請求。屏幕上是趙錦城,背景似乎是某間倉庫。
"抱歉臨時變更計劃。"他語速很快,"我們發現周世昌提前去了香港,必須立刻行動。賬本掃描件收到了,做得很好。現在聽我說——"
畫麵突然劇烈晃動,傳來一聲悶響。趙錦城的臉痛苦地扭曲,接著鏡頭翻轉,我們看到了持槍的張阿泰。
"小老鼠們。"他咧嘴一笑,"龍哥想請你們喝茶。"
視頻戛然而止。
林薇捂住嘴,指節發白。我立刻拔掉電腦電源:"這裏不安全了,我們得走。"
"去哪?"她聲音顫抖。
"先回澳門市區...不,等等。"我突然想起什麽,"老陳說龍哥心髒在右邊。"
"什麽意思?"
"如果趙錦城真是臥底,龍哥的人不會這樣對他。"我抓起賬本,"這是個圈套。趙錦城可能和龍哥是一夥的。"
林薇臉色煞白:"那我們還能相信誰?"
"老陳。"我翻出那頁奇怪符號,"還有這個線索。黑桃傑克號遊艇在哪?"
"通常停在路環遊艇會...天!"她瞪大眼睛,"你是說周世昌根本沒離開澳門?"
我們決定分頭行動:林薇聯係她認識的可靠警官,我去遊艇會查看。臨別前,她緊緊抱住我:"如果一小時內沒收到對方消息,立刻撤離,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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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環遊艇會在暮色中像個發光的夢境。我假裝工作人員混進去,很快找到了黑桃傑克號——一艘三層白色豪華遊艇,舷窗透出暖黃燈光。奇怪的是,附近沒有保鏢,隻有兩個船員在甲板上閑聊。
正觀察著,手機震動。林薇發來加密信息:「查到了!撲克牌符號是周世昌的私人密碼。q代表鑽石皇後夜總會,k是梅花ktv。警方已監控這兩個地點」
我皺眉回複:「那j呢?」
「就是遊艇!歡喜快離開,那是個陷阱!」
我剛要撤退,後腦勺突然被冰冷的東西頂住。
"找周老板?"一個陌生男聲,"他等你很久了。"
我被蒙上眼罩帶上遊艇。下層船艙有濃重的雪茄味和輕微的搖晃感。眼罩被摘下時,我看到周世昌坐在真皮沙發上,身旁是...趙錦城。
"驚喜嗎?"趙錦城微笑著,左臂上的龍紋身在船艙燈光下泛著青光。
周世昌比照片上更瘦削,銀灰色西裝,金絲眼鏡後的眼睛像兩粒黑石子:"歡喜是吧?林薇的小男友。"他彈了彈煙灰,"我很好奇,你是怎麽發現永利投資的?"
我保持沉默。
"無所謂。"他看向趙錦城,"處理掉吧,遊艇開到公海要多久?"
"四十分鍾。"趙錦城回答,眼神卻飄向我身後。
突然一聲巨響,遊艇劇烈傾斜。警報聲刺破夜空,外麵傳來"著火了"的喊叫。周世昌剛站起來,艙門就被踹開——老陳舉著雙管獵槍衝了進來!
"陳叔?"我驚呼。
"趴下!"他大喊。
槍聲震耳欲聾。周世昌胸前綻開血花,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傷口,緩緩倒下。趙錦城迅速掏槍還擊,老陳悶哼一聲,肩膀中彈。
"心髒...在右邊..."老陳咬牙又開一槍,這次打中趙錦城腹部。
我趁機撲向趙錦城,和他扭打在一起。他的血又熱又黏,龍紋身被染得猩紅。混亂中我摸到他腰間的手銬,奮力扣住他手腕。
"你他媽到底是誰?"我喘息著問。
他咧嘴一笑,滿口血沫:"贏家...通吃..."
外麵警笛聲由遠及近。老陳癱坐在牆邊,獵槍掉在地上。我爬過去按住他流血的肩膀。
"堅持住,救護車來了!"
他搖搖頭,顫抖的手從懷裏摸出一張照片——三個年輕人站在碼頭,笑容燦爛。
"告訴阿永..."他氣若遊絲,"我...還清了..."
當警方衝進船艙時,老陳已經閉上了眼睛。而趙錦城,不,那個冒牌警察,在送醫途中停止了呼吸。
後來才知道,是林薇發現趙錦城提供的"安全屋"地址實為龍哥的物業,立刻聯係了她在司法警察局的表哥。遊艇上的火警也是她安排的調虎離山之計。
三天後,我在醫院病房見到了林薇。她右臂打著石膏,臉上有擦傷,但眼睛依然明亮如初。
"龍哥呢?"她問。
"昨晚在珠海落網。"我削著蘋果,"賬本上那些名字一個沒跑掉。"
她點點頭,望向窗外:"老陳的葬禮..."
"明天。警方給了榮譽警徽,雖然他從未正式入職。"
沉默像潮水般漫過我們。太多問題沒有答案——趙錦城究竟是誰的人?周世昌為什麽設這個局?老陳又是什麽時候決定犧牲自己的?
"歡喜。"林薇突然說,"等這一切結束...我們去旅行吧。真正的旅行,沒有秘密的那種。"
我握住她的手,感受著彼此掌心的溫度和傷痕。窗外,澳門塔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像一把刺破陰霾的利劍。
"好。"我輕聲回答,"我們去冰島看極光。"
她笑了,眼角的細紋裏藏著我們共同經曆的生死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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