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降落在素萬那普機場時，我的襯衫已經濕透了一半。七月的曼穀像個巨大的桑拿房，濕熱空氣撲麵而來，讓我這個桂林人瞬間理解了"蒸籠"的含義。
    "先生，需要出租車嗎？"一個皮膚黝黑的司機用帶著濃重口音的英語問我。
    我搖搖頭，掏出手機撥通那個背得滾瓜爛熟的號碼。響了三聲後，熟悉的聲音傳來："歡喜？"
    "我到曼穀了，"我抹了把額頭的汗，"在2號出口這裏。"
    "別動！"娜拉的聲音突然拔高，"我馬上到！"
    十分鍾後，一個穿著檸檬黃連衣裙的身影小跑著出現在人群中。半年不見，娜拉把長發剪到了肩膀，發尾燙成了俏皮的波浪。她看到我的瞬間，眼睛亮得像裝滿了星星。
    "薩瓦迪卡！"她撲進我懷裏，熟悉的椰子洗發水味道立刻包圍了我。這個擁抱持續了至少三十秒，直到旁邊有人咳嗽，娜拉才紅著臉鬆開手。
    "你瘦了。"她捏捏我的胳膊，皺眉道，"中國導遊工作太辛苦？"
    "是想你想的。"我貧嘴道，順手接過她的遮陽傘。娜拉今天化了精致的妝，眼角貼著亮片，嘴唇是誘人的珊瑚色。
    她突然雙手合十，對我行了個標準的泰式問候禮。我手忙腳亂地模仿，卻把姿勢做得像在拜佛，逗得她笑彎了腰。
    "不對啦！"娜拉糾正我的手勢，"要這樣...對，這叫"ai"，表示尊重。"
    我學著她的樣子，趁機在她臉上親了一下："這樣呢？表示什麽？"
    "表示你是個壞蛋。"她嬌嗔道，卻挽住我的胳膊，"走吧，小蓮在車裏等我們。"
    聽到這個名字，我心跳突然加速。娜拉六歲的女兒，這次旅行最大的未知數。我摸了摸背包裏準備的熊貓玩偶："她...知道我是誰嗎？"
    娜拉狡黠地眨眨眼："我說是來自中國的導遊朋友。"她停頓一下，"不過小蓮很聰明，可能會猜出來。"
    機場停車場裏，一輛粉色豐田車格外顯眼。車窗搖下，探出一個小腦袋，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我。
    "小蓮，這是媽媽的朋友，歡喜叔叔。"娜拉用泰語介紹道，然後轉向我，"她說你比照片上帥。"
    "真的？"我受寵若驚，趕緊掏出熊貓玩偶，"這是送給你的禮物。"
    小蓮接過玩偶，用英語說了句謝謝，然後突然用中文問："你喜歡我媽媽嗎？"
    我差點咬到舌頭。娜拉假裝生氣地用泰語說了什麽，小姑娘咯咯笑起來。趁她們母女說話的空檔，我迅速鑽進了後座。
    車子駛上高速公路，曼穀的天際線漸漸清晰。小蓮時不時從後視鏡偷看我，每次目光相遇就立刻躲開。娜拉則不斷介紹沿途風景，但她的左手始終放在我膝蓋上。
    "我們先去酒店放行李，"娜拉說，"然後帶你去吃正宗的泰餐。"
    "不要辣的。"我連忙聲明，想起上次在桂林被冬陰功湯辣哭的經曆。
    娜拉和小蓮同時笑出聲。"在泰國說不辣，"小蓮用稚嫩的英語說，"就像在北極說不冷！"
    我們的酒店位於湄南河畔，大堂裏金碧輝煌的裝飾讓我這個導遊都看花了眼。娜拉辦理入住時，小蓮拽了拽我的衣角："叔叔，你會遊泳嗎？"
    "會啊，"我蹲下來與她平視，"不過遊得不好。"
    "媽媽說要帶你去樓頂泳池，"小蓮神秘兮兮地說，"那裏可以看到整個曼穀。但是..."她突然壓低聲音，"你要先通過我的考驗。"
    我哭笑不得："什麽考驗？"
    "小蓮！"娜拉拿著房卡走過來，"不許為難歡喜叔叔。"
    小姑娘吐了吐舌頭跑開了。娜拉無奈地搖頭："她這兩天一直在問關於你的問題，我猜她準備了什麽惡作劇。"
    房間比想象中豪華，落地窗外就是蜿蜒的湄南河。我剛放下行李，娜拉就從背後抱住我："想死你了。"
    我轉身將她壓在牆上親吻，直到小蓮的敲門聲打斷我們："媽媽！我餓了！"
    娜拉紅著臉整理衣服："來了來了！"她小聲對我說，"晚上等小蓮睡了..."
    我捏捏她的手心："我記下了。"
    午餐在一家臨河餐廳，服務員端上來的菜五顏六色，但幾乎每道都飄著紅油。小蓮熱情地給我夾菜："叔叔嚐嚐這個！"
    我警惕地看著那塊裹滿辣椒的魚肉："這是什麽？"
    "泰式酸辣魚，"娜拉解釋，"算是...入門級的辣。"
    在母女倆期待的目光下，我硬著頭皮咬了一口。三秒後，火焰從舌尖直衝腦門，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來。小蓮拍手大笑，娜拉趕緊遞給我椰子水。
    "謀殺親夫啊..."我灌下半杯水才緩過來。
    娜拉笑著擦掉我眼角的淚："慢慢就習慣了。"她轉向女兒，"小蓮，別總欺負叔叔。"
    "可是媽媽以前說，"小蓮無辜地眨著眼，"要測試一個男人，就看他吃辣的能力和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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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娜拉同時愣住了。小姑娘得意地啃著芒果糯米飯，顯然很滿意自己的機智。
    下午的行程是參觀大皇宮。烈日下，我左手給娜拉打傘，右手牽著小蓮，活像個盡職的保鏢。金燦燦的佛塔讓小蓮興奮不已，卻讓我擔心她會不會中暑。
    "叔叔，"參觀玉佛寺時，小蓮突然問，"你信佛嗎？"
    我不知如何回答。娜拉解圍道："歡喜叔叔信...信緣分。"
    "就像媽媽和叔叔的緣分？"小蓮的問題總是直擊要害。
    回酒店的路上，小蓮終於玩累了，靠在我懷裏睡著。娜拉輕輕撥開女兒額前的碎發："她平時很怕生的，今天卻這麽黏你。"
    "因為我長得麵善？"
    "因為她需要父親。"娜拉的聲音突然低沉，"阿頌...她親生父親，已經兩年沒來看她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握緊娜拉的手。她勉強笑了笑："不說這個了。晚上我們去河濱夜市，小蓮最喜歡坐摩天輪。"
    傍晚的河濱夜市人聲鼎沸，各色小吃攤散發出誘人香氣。小蓮一手拉著我，一手拉著娜拉，像隻快樂的小鳥在人群中穿梭。
    "叔叔！我要吃那個！"她指著一個賣昆蟲小吃的攤位。
    我臉色發白："這...這個就算了吧？"
    娜拉忍俊不禁："她逗你呢。小蓮最怕蟲子了。"
    小姑娘哈哈大笑，又拉著我們去玩射擊遊戲。出乎意料的是，我這個桂林人竟然輸給了六歲小孩。小蓮贏了個毛絨玩具，大方地送給了我："給叔叔做紀念品！"
    摩天輪緩緩升起，曼穀的夜景在腳下鋪展開來。小蓮趴在窗邊驚歎，我和娜拉坐在另一側。當轎廂升到最高點時，娜拉突然吻住我。
    "媽媽羞羞！"小蓮捂著眼睛，卻從指縫裏偷看。
    娜拉紅著臉分開："這是泰國的傳統，在摩天輪頂端接吻的情侶會永遠在一起。"
    "真的？"我懷疑地問。
    "騙你的。"她調皮地眨眼，"就是想親你而已。"
    回到酒店已近午夜。小蓮在出租車上就睡著了，我抱著她上樓，輕輕放在兒童床上。娜拉替女兒蓋好被子，在她額頭印下一吻。
    "今天表現不錯，"娜拉走出兒童房，順手帶上門，"小蓮很喜歡你。"
    我鬆了鬆領口："通過考驗了？"
    "還沒完呢。"她突然把我推向主臥，"現在是我的考驗時間..."
    正當我們倒在床上時，娜拉的手機突然響起。她皺眉看了眼屏幕，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怎麽了？"我問。
    "阿頌..."她深吸一口氣，"我前夫。他說...他知道你來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酒店電話又刺耳地響起。前台用英語告知有位阿頌先生在大堂等我。
    "別去，"娜拉抓住我的手臂，"他很危險。"
    "但躲著不是辦法。"我安撫地拍拍她的手，"放心，我很快回來。"
    電梯下行的三十秒裏，我做了最壞的打算。大堂沙發上，一個紋著滿臂刺青的男人正在抽煙，旁邊站著兩個彪形大漢。看到我走近，他慢悠悠地站起來。
    "你就是那個中國導遊？"他用帶著口音的英語問，眼神像刀子般鋒利。
    "是我。你是阿頌？"
    他吐了個煙圈："娜拉是我老婆，懂嗎？雖然離婚了，但在泰國，她還是我的。"他湊近一步，酒氣噴在我臉上，"明天就滾回中國，否則..."
    "否則怎樣？"我強迫自己直視他的眼睛，"泰國是法治國家。"
    阿頌突然大笑，拍了拍我的臉："法治？"他對同伴說了句泰語，兩人都笑起來，"聽著，小子，我在曼穀有二十家夜店，認識每個警察局長。你？隻是個遊客。"
    他塞給我一張名片："明天中午前離開，機票我報銷。不然..."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意外事故，明白？"
    回到房間，娜拉焦急地迎上來："他說什麽了？"
    我猶豫片刻，決定不說實話："就是警告我別欺負你。"
    娜拉明顯不信，但也沒追問。我們相擁而眠，卻各懷心事。半夜醒來，我發現陽台上有火星閃爍。娜拉站在那裏抽煙，月光下的側臉寫滿憂愁。
    "睡不著？"我走過去摟住她的腰。
    "歡喜，"她突然轉身麵對我，"如果...我是說如果，有辦法讓你留在泰國工作，你願意嗎？"
    我愣住了："什麽意思？"
    "我朋友的旅行社在招中文導遊，"娜拉快速解釋，"薪水不錯，還能辦工作簽證。這樣你就不用..."
    "不用被阿頌趕走？"我苦笑，"娜拉，到底怎麽回事？你們真的離婚了嗎？"
    她沉默了很久，最後輕聲說："法律上是的，但在泰國...有些事情不是法律說了算。"
    遠處傳來寺廟的鍾聲，新的一天開始了。我望著漸漸亮起的天色，突然意識到這段豔遇已經變成了一個艱難的選擇題：是回到安全的中國，還是為愛情留在這個濕熱而危險的異國？
    娜拉把頭靠在我肩上，我聞到她發絲間的茉莉花香。答案似乎就在這香氣裏，卻又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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