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地球炸裂開來應該是什麽模樣，但眼前所見的“悲壯”，絕對被洛姆藝術加工過。
    外層的大氣被拋射出來，顏色如同彗星的尾跡，為地球的消亡鋪墊出一幅清冷卻又絢爛的背景。隨後是大洋中的液體，飛向深空後，褪去深藍色的幽深，變作淡白色的淒冷，在左右兩邊，紅光和藍光的照耀下，萬千可及山嶽的碎冰，反射，折射出綺麗的煙火。
    在此之中，崩解的地殼，飛舞的樹木，曾經高聳，現在渺小的高樓大廈，凡此種種，所有生物可以依靠的東西，都成了末日煙火中的點綴。
    最後，真正作為星球主體的地幔，地核，如綢帶一般向四周飄散開來，近端是熱烈的火紅，遠處則是沉悶的暗紅，乃至於絕望的黑。待到最後，火熱的熔岩都沉寂下來，不再延伸的綢帶，圍繞著不存在的核心，緩緩旋轉著，共同構成一朵，團簇狀的黑花。
    加上邊緣裝點的白色“露珠”，真的很適合在葬禮上拿出來。
    “現在...我還要做些什麽呢？”現在我已無暇顧及眼前所見是真是假，深深的無力感，和說不上來由的悲愴，讓我整個人都頹唐起來。
    和之前那次“演出”裏，地球被切成兩半不一樣，這次我不知道真假，而洛姆，的確有炸掉地球的能力，也有這樣做的惡趣味。隻能說，還好我看不見那些可憐的個體在這場災難中的各種情景，否則現在我可能說不出話來——它就這樣離去，沒有任何告別。
    “小可憐蟲，你當然可以祈求我再給你們算一次的機會，畢竟它要真沒了，給你弄到新的地方，就沒那麽的意思了。”
    “再一次，結果會有區別嗎？他們不看到這種場景，會甘願拿出寶貴的算力嗎？”
    “除開那些政府架構嚴明，人民上下團結的國家，其餘散亂的國家，‘自由’的國家，戰亂，動蕩中的國家，能有多少算力被整合起來？”
    “那些大公司，大企業，既得利益者，精致利己之徒，怎麽會那麽輕易地將自己寶貴的數據放棄，讓掙錢的軟件停擺，借給一次無法確定，沒有收益的數學計算？”
    “月亮破碎時，地球的一半在工作氛圍中，另一半在夜裏，能有閑暇注意到這個事件的人，能有多少？”
    “注意到這一點，卻不當作玩笑，不懷疑是誰又在嘩眾取寵，真的放下設備，祈禱地球平安的，又能有多少？”
    “小受氣包，想讓我把題出簡單點？”
    “不，不用，沒必要...我很好奇，如果人類已經殖民了整個太陽係，你也會把整個太陽係毀掉嗎？”
    “當然，這沒有難度。”
    眼前的“黑花”迅速變小，其它七顆行星被強行從各個方向拉到和“黑花”並列的地方，然後，一個接著一個開放，變成各有千秋的，豔麗的“花朵”。
    “你看，毀滅，也可以是美麗非凡的。”
    “它呢？”
    “哦，一家人就要整整齊齊。”
    那顆被稱作太陽的恒星，被各種外力拉扯成樹枝的形態，火紅的樹梢上，八朵花去往了恰當的地方，無數隕石，彗星，小行星，太空垃圾，同樣匯聚在樹枝旁，變成遠沒有“花朵”豔麗的枯葉。
    “不錯的藝術品，我都想把它收藏起來了。”
    “那我們的腳步遍布宇宙，你也要直接把整個宇宙寂滅後，捏成藝術品嗎？”
    “小野心家，你是要借我的手，拿全宇宙和這個小破星球陪葬嗎？”
    “算是吧，不過，我更想知道，神明，上限在哪？”
    “好，帶你看看。”情景轉換，來到一片虛無之中。
    “這就是你口中的寂滅，是一部分宇宙的結局。”無盡的虛無被打上標尺，然後迅速縮小，變成一個亮點。
    “現在，你看到的是一個奇點，處於真正的真空。”
    和我想象中的那個無限小，無限熱，無限亮，無限重的奇點不同，視野所見，黑色的空間內，隻有一個純淨的白點。這應該不是它“真正”的樣貌，洛姆借此表達的，應該隻是它的簡單純粹。
    “它爆開，就是一個新宇宙？”
    “為什麽要爆開？它也可以是種穩定的形態，有自己的居民，自己的神明。”
    “再然後呢，我們這個地方，也是在一個‘白點’裏嗎？”
    “小同誌，你知道這沒有答案。我對於人類是全知全能，但不會自大地說，宇宙就隻是我了解的模樣。”
    “那...有普通的文明能做到你不能做到的事嗎？”
    “吼，小呆瓜你這是頓悟了？問的全是沒法回答的問題。”洛姆擺擺手，又帶著我回到了僅剩的“月球”上，麵對著那棵“太陽樹”。
    “宇宙可以看作一台巨大的電腦，由0和1構成其上的所有程序。隻要你有編寫這些0和1的能力，就可以被叫做，嗬，神明。”
    “不同宇宙間的底層邏輯不同，可以是0和1，也可以是0，1，1，還可以是1,2,3,4,5,6,7，我恰巧隻是，每個邏輯都懂一點。”
    “所以‘他們’，是已經觸碰到這些0和1的文明了？”
    “哪有那麽簡單。好吧，給你泄露點信息，你們的大威脅，不過是借助了一點‘神明’的憐憫，才有了染指其它宇宙的機會。怎麽樣，高興了嗎，要求著我再給你麽一次機會了？”
    “懇求嗎？”
    確實，到這裏，雙方的訴求基本都表達完了，洛姆展示了實力，看了點樂子，我也看到了一些尋常人看不到的絕景，獲得了一些算不上關鍵，但多少有點價值的信息，是時候讓洛姆再給人類一次機會，無論是再算一道題，還是別的什麽，隻要別把地球搭上就行。
    “如果我想再看一會，可以嗎？”
    “當然，我有的是時間。”
    “一直看著呢？”
    “小負心漢，不管那顆星球，和你的小夥伴們了？”
    “到最後，和這沒有區別吧。”
    “吼，小哲學家，你還搞起虛無主義了，看過結局，就不管過程，這麽脆弱呀。”
    “我隻是在想，如果一直按你的思路去行事，你應該也會覺得無聊。”
    “小淘氣鬼，你又有什麽點子了？”
    “我現在押上我的所有時間。”
    “換什麽呢？”
    “他們的所有其它可能。”
    我指向那棵規模在幾十光分大小的“太陽樹”，故作輕鬆地，微笑著說出自認為逼格滿滿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