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滴滴答答地打在榆樹葉上。賈環縮在小書房的牆角裏，把蠟燭挪近了些，眼睛死死地盯著那本剛得來的《韓非子》。這書是從政老爺書房裏摸來的，書頁邊角已經被他摸得有些發毛了，但每次翻開還是會聞到那股子沉香味，叫人心裏發慌。
    "呸！什麽破地方！"
    賈環往地上啐了一口，眼看著雨水從屋頂漏下來，在他腳邊積成一個小水窪。他趕緊把那本寶貝書往懷裏揣——這可是花了他不少功夫才弄到手的，要是被雨水打濕了可怎麽好？
    "三叔！三叔！你在不在？"
    窗戶突然傳來輕輕的敲擊聲，接著就是賈蘭那個傻小子壓得低低的嗓音。賈環心裏一緊，手上的書差點掉進水裏。他手忙腳亂地把書往懷裏一塞，沒好氣地罵道："你這兔崽子，大半夜的鬼叫個什麽勁兒！"
    推開窗戶一看，賈蘭那張憨憨的小臉正貼在窗欞上。雨水順著他的額頭往下淌，把那張臉刷得像隻落湯雞似的。可是這傻子不但不覺得難受，反而笑嘻嘻地舉著個油紙包："三叔，我從廚房...呃...撿了些桂花糕..."
    "放屁！"賈環一把將他拽進屋裏，順手把他腦袋上的水擰了一把，"你個小賊骨頭，連"偷"字都不敢說出口？"
    賈蘭被他抓得嗷嗷叫喚，手裏的油紙包卻護得緊緊的。等到站穩了腳，這傻小子就迫不及待地解開油紙包，獻寶似的送到賈環麵前："三叔你嚐嚐，可甜了！廚房的柳嫂子新做的......"
    香甜的桂花味兒頓時充滿了潮濕的屋子，賈環肚子裏咕嚕一聲。他一把抓過桂花糕塞進嘴裏，一邊含糊不清地問："說吧，又想要什麽？上次給你的《孫子兵法》看完了？"
    "看完了！"賈蘭眼睛一亮，"我還背下來了呢！兵者，國之大事...呃...死生之地...後麵是什麽來著......"
    賈環聽得直翻白眼，這小子背書的時候總記不得後麵的內容。正要出言嘲諷，忽然聽見院子裏傳來咚咚的腳步聲。賈環心頭一跳，二話不說就把桌上的書往懷裏一塞，順手抄起本《論語》往桌上一拍。
    "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他大聲喊了一嗓子，使勁掐了賈蘭一把。
    "哎喲！"賈蘭疼得一哆嗦，趕緊接上，"有朋自遠方來...啊！不對不對，下一句是什麽來著......"
    門被大力推開的時候，兩個人正裝模作樣地比劃著讀書的樣子。趙姨娘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身上的脂粉香混著雨水的氣味，叫賈環打了個噴嚏。
    "你們兩個在這裏做什麽？"趙姨娘瞪著眼睛，視線卻一直往賈環的櫃子上瞟，"環兒，我聽翠縷說，太太那對金鐲子......"
    賈環心裏咯噔一下，趕緊打斷她："娘找我有事？兒子正在教蘭哥兒念書呢！"
    趙姨娘看看賈蘭，又看看桌上的《論語》，嘴角抽了抽。她把賈環拉到一邊，低聲道："你舅舅找到處宅子......"
    ......
    當夜三更天，趁著府裏人都睡下了，賈環偷偷溜出了角門。雨水已經小了，但青石板路上積的水窪還是能打濕鞋襪。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城南走去，心裏盤算著一會兒該怎麽跟趙國基討價還價。
    榆樹胡同的盡頭，一座青磚小院在黑夜裏顯得格外安靜。賈環剛到門口，就看見趙國基揣著手在那裏踱來踱去，嘴裏還嘀嘀咕咕地念叨著什麽。
    "舅舅！"賈環壓低聲音喊了一聲。
    趙國基一個激靈，差點跳起來。見是賈環，立即堆起笑臉迎上來："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可算來了！快進來看看，這宅子可好了......"
    賈環跟著趙國基在院子裏轉了一圈。前後三進，雖然不算很大，但勝在精致。特別是那間書房，窗明幾淨不說，窗戶外頭還有幾叢綠竹，雨水打在竹葉上的聲音格外清脆。
    "這兒原是個舉人老爺的宅子，"趙國基一邊領路一邊絮叨，"後來舉人老爺去南方做官了，就便宜出手......"
    賈環懶得聽他瞎掰，直接問道："多少銀子？"
    "這個......"趙國基搓著手，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四百兩......少一文都不成！"
    賈環冷笑一聲，慢悠悠地說："舅舅莫不是把我當傻子糊弄？城南這一片，三百兩頂天了。"
    "這......"趙國基額頭開始冒汗，"這宅子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你看這門窗......"
    "三百五十兩，"賈環直接打斷他，"再多一文我轉身就走。"
    趙國基張了張嘴，終於泄氣似的歎了口氣："成吧成吧，誰讓你是我外甥呢！"
    賈環轉身進了正房，從空間裏拿出一個沉甸甸的包袱。解開包袱皮，裏麵整整齊齊碼著三十五個白花花的銀錠。他把包袱往桌上一撂："點點數。"
    趙國基的眼睛頓時亮了，一雙手抖抖索嗦地去摸那些銀子，嘴裏還不停地念叨："好啊好啊......"
    趁著趙國基點錢的空當，賈環又在宅子裏轉了轉。後院的井水清甜，西廂房雖然小了點，但做個密室正好。正想著以後要在這裏藏些什麽寶貝，突然聽見趙國基在身後說："房契上都寫好了，你看看......"
    賈環接過那張蓋著紅印的紙，仔細看了看，突然皺了皺眉："等等，這名字......"
    "啊？"趙國基一愣，"不是按你的意思寫的"趙周氏"嗎？"
    賈環沒說話，隻是盯著房契看了又看。趙周氏——這個假名起得不算高明，但現在也隻能將就了。至少這樣一來，就算有人查也查不到他頭上。
    離開時已是四更天了。雨已經停了，但青石板路上還是濕漉漉的。賈環慢悠悠地往回走，突然拐進了條僻靜的小巷。他從空間裏取出那本《商君書》，翻著翻著，一張紙條從書頁間掉了出來。
    賈環蹲下身撿起來一看，頓時笑了。這是前幾天從王夫人房裏順來的賬目單子，上麵記著幾筆來路不明的銀子。巷口透進來的微光正好照在紙上，那些古怪的數字像是活了一樣在他眼前跳動。
    "有意思......"賈環把紙條放回書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把書收好，整了整衣襟，慢慢往寧國府的方向走去。
    天邊已經泛起了一絲魚肚白，新的一天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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