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年5月10日 廣東省公安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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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1966年5月10日 廣東省公安廳
第一百六十六章
1966年5月10日
廣東省公安廳
方梅輕輕敲響廳政治部主任鄭家祥辦公室的門。
“請進。”
“鄭主任,奉郭副廳長指示前來報到!”
滿頭白發的鄭家祥高興地說:“是方梅啊,來來,坐坐。”
鄭家祥是“三八式”老領導,曾參加過陝甘寧邊區保安處的訓練班,十年前就是廳政保處長,正是陳振忠的前任,也是老資格的政保幹部。
鄭家祥給方梅沏了杯熱茶,說道:“你去上海和江蘇調查的情況,老郭都跟我說了。你還真是雷厲風行,幹脆利落就把事情搞清楚了,對我們內查小組幫助很大呀。”
方梅不無遺憾說:“可惜那個涉嫌投毒的家夥還沒抓到,上海市局已經組織了專門的追逃小組進行追捕了;提取的證物還要拿到北京去找有關機構複檢。另外,蓖麻毒素的來源還有待查清。”
鄭家祥不在意地說:“那個特務跑不了,被抓也就是遲早的事。”
方梅又說:“對手花了這麽大力氣,跑到蘇北的一個偏僻農場去把黃非滅口,可見敵人對保護西江一號極其的重視,也說明這個黃非當年很有可能見過西江一號。”
“所以說嘛,你方梅功不可沒,你的調查結果為內查西江一號確定了調查方向。”鄭家祥邊說邊從保險櫃拿出兩個文件袋,坐到方梅對麵,盯著她的眼睛緩緩說道:“自從田之雄叛逃事件發生,經廳黨委批準,就成立了我們這個小組,秘密從廳內部開始調查這個所謂的西江一號。內查小組核心成員隻有五人,我任組長,其餘都是曆史清白、忠誠可靠、有偵查工作經驗的科級以上幹部。人員不多,工作量很大,這一方麵是因為擔心範圍大了泄密;另一方麵也是怕甄別麵過大,會影響正常的業務工作和同誌們的情緒。因此我們的工作態度是既要積極,又要慎之又慎。部裏要求我們廳盡快挖出這個潛伏特務,這個家夥一天不被挖出來,我們的安全就多一分隱患。但在此之前,我們掌握的線索非常少,其與台灣方麵僅有兩三次聯絡,隻是從上級從島內截獲的兩次情報內容分析,這個西江一號是一個潛伏在我們廳內有一定職務,並能接觸到密級文件的人,其他諸如年齡、職務、部門、經曆、聯絡方式、潛入方式等等均不知曉。為此,廳長和老郭從一開始就明確了內查小組的調查方向:那就是,深入調查廳裏副科級以上幹部進入公安廳工作的經過,重點排查解放前曾經被捕過的人以及在曆史上曾因各種原因與敵人有過較密切接觸的人;另外從其傳遞到台灣的情報內容分析,重點排查辦公室、政保、內保、警衛這幾條線。我們組的幾個同誌都是以前從四野部隊上或華南社會部下來的同誌,曆史上的表現和家庭出身都絕無問題,即便這樣,也是每人調查一條線,絕不交叉,互不打聽,隻有廳長、老郭和我三個人知道調查的全麵情況。從田之雄事件發生到現在三年了,調查仍然沒有太大進展。”
方梅靜靜聽著鄭主任的介紹,隻是提到“田之雄事件”時臉色有些不自然。三年前發生的這起事件,讓廳長、老郭以下,直到她的搭檔陳振忠、她的部下一科科長馮春風都背了處分,她那段時間雖然正好在外出差,但仍因擔負領導責任,也挨了個黨內警告處分,這是她參加革命以來絕無僅有的。
鄭家祥繼續說:“我們其中的一個同誌花了兩年多時間,通過查閱曆史檔案、實地走訪、追蹤調查,搞清楚了以前國民黨在廣東省十幾座主要監獄中的監獄長、監區長直至看守、獄卒現在的下落。這其中最主要的、最大的也是管束最嚴的,就是原廣州第一監獄,也是集中關押政治犯之所在。這些前監獄的管理人員,有些隨國民黨跑到台灣去了;有些臨解放時起義投誠了;有些鎮反時被抓起來判刑了;還有幾個不知所終了。我們這個同誌打了份報告,附了張名單,準備先從原廣州第一監獄的原看守人員開始,逐個展開外調,看看能否通過他們的回憶,查找出一些當年被關押的政治犯的線索。結果,這邊人還沒動身,那邊黃非人就突然死了,這引起了老郭和我的警覺,於是老郭點將,讓你去上海、江蘇查查黃非的死因。原本我們隻是有所懷疑,並沒抱太大希望,可沒想到一下子就讓你揪住了尾巴,這下我們就把注意力全部放到這條線索上來了。你說你方梅是不是功不可沒?!所以,從你去上海那天起,你已經是內查小組的第六名成員了。”
鄭家祥遞過那兩個文件袋:“你從上海打電話回來確認黃非是被人投毒致死後,我們便重新梳理了有關線索,進一步明確了內查方向。這兩個袋子裏是我們目前的兩個偵查方向:一是廳裏幹部中在抗戰勝利後到廣州解放之前曾經被捕過的人員名單和檔案資料,他們大部分曾是華南地區或廣州市地下黨的成員,有個別是東江縱隊或兩廣縱隊的幹部;他們中有的是被黨組織營救出獄的,有的是從大屠殺中幸存的,有的是被解放軍從獄中解放的;我相信他們絕大多數都是鬥爭勇敢、黨性堅強的好同誌,但不排除有曾經叛變後被國民黨保密局重新打入我黨內部的內奸。另一袋是有可能曾經接觸過那份申請外調黃非等人的報告的人員檔案,這裏麵包括政治部副主任、正副處長,秘書處正副處長、秘書,機要室主任、機要員等等。一定是西江一號見過這份報告,才慌了神動了殺機的。這兩個圈子是老郭和我商量後確定的重點調查對象,我們相信西江一號極有可能就在其中。當然,還有兩人曾經在省廳及下屬單位工作過,後來調到別的單位了,他們也有過被捕的經曆,我已經安排其他同誌去查了,你不用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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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梅接過文件袋,一臉嚴峻地點點頭。
鄭家祥接著說:“你剛從上海和蘇北回來,對黃非的情況很了解,你要靜下心來認真看這兩套材料,結合對黃非一案的感覺和認識,圈出你心目中的重點目標,然後內查小組會立即有針對性地展開調查,主要的調查任務由你來承擔。明白了嗎?”
“明白!”
方梅下了樓回到辦公室,把文件袋放進保險櫃鎖好,又出門買了一條煙,看看天色已晚,就對付著囫圇吃了點東西,回來就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開始看材料。
第一個文件袋裏共有9人的檔案材料,其中7人在45年到49年間曾被關押在原廣州第一監獄,2人被關押在省內其他監獄。
方梅一邊吞雲吐霧,一邊埋頭苦讀。把所有檔案都過了一遍後,她從中挑出了四份仔細閱讀。
秘書處副處長徐登雲
內保處副處級偵查員宋濤
政治部副處長林華堂
省公安學校黨委委員兼教務主任陶廣乾
這四個人她都認識,有的還很熟,平日裏聊天時多少知道他們當年的情況,但從檔案中係統了解還是第一次。
每個人的檔案中,除了履曆表、個人自述、入黨自願書、組織及個人證明材料、立功受獎情況、總結報告等材料外,還有一些在獄中的審訊情況影印件。
四個人入獄的原因又各不相同:
徐登雲資格最老,他抗戰之初便入了黨,一直在部隊從事敵工工作。1947年受社會部委派,成為社會部係統在華南一個情報小組的組長,1948年因交通員叛變而被指認被捕。他鬥爭經驗豐富,被捕時敵人沒有搜出任何證據證明他的真實身份,他一口咬定那個叛徒與他有經濟糾紛故而誣陷他,企圖逃廢債務;因此雖在第一監獄中飽受酷刑,卻一直沒暴露真實身份。敵人拿不到確實證據,又不敢輕易放他,一來二去便等到了解放軍解放廣州。至今他的身上、臉上還留有酷刑的痕跡。
宋濤是本地人,畢業於國民黨中央警官學校,後在國民黨的廣州市警察局做刑事警察,因屢破治安大案,一時被人稱作“神探”,曆任警長、分局副局長。他是1947年被廣州地下黨發展成為中共黨員的,1948年因上級被捕而被國民黨黨通局,也就是以前的“中統”循線索偵緝而被捕,關在廣州第一監獄,因警察局同僚營救照顧幸免於難。解放時在接收舊廣州市警察局工作、維持社會治安中貢獻良多。解放後他在廣州市公安局治安處工作,58年後調到省廳治安處,三年前崗位調整,轉到內保處。
林華堂和陶廣乾都是大學生,所不同的是林華堂讀的是嶺南大學,而陶廣乾讀的是更有名的中山大學。
林華堂大學沒畢業就投身抗日,參加了東江縱隊北江支隊。1947年,他已經是第四獨立大隊的副政委。在一次戰鬥中,他率領的遊擊隊被國民黨軍伏擊,大部犧牲,他負傷後與十幾名隊員一道被俘,後被關押在廣州第一監獄。從監獄的審訊記錄影印件可以看出,他與被俘的同誌毫不屈服、英勇鬥爭。1948年底,他與被俘的遊擊隊員們毅然暴動,可惜絕大部分隊員倒在了敵人的子彈下,隻有他僥幸逃出。後來在老鄉的幫助下,他養好了傷,回到了部隊。他所在的部隊是中國人民解放軍閩贛粵邊縱隊,解放後被改編成為公安軍。1955年,他從公安軍轉業到省公安廳,現在鄭家祥主任手下當副處長。
陶廣乾則在上大學期間就加入了共產黨,是中山大學學生支部的負責人,後來成為廣州地下黨分管學生運動的負責人之一,1948年因組織廣州大中學生舉行“反饑餓、反內戰、要和平”的遊行示威而被捕。由於沒有暴露黨內身份,加之他家裏積極奔走、上下打點,最後隻以“煽動學潮圖謀不軌”的罪名判了五年徒刑,在廣州第一監獄服刑。一年多後,廣州解放,他先回到中山大學任教,公安廳籌備成立廣東省公安學校時,調到學校任職。
方梅一支接一支抽著煙,反複看著檔案材料,尋找著可能的疑點,心裏盤算著如何開始調查。
徐登雲的被捕沒有旁證材料,而且幸免於難顯得有些不可思議。要知道到1948年底、1949年初,國民黨大勢已去,愈發凶殘,對共產黨員是寧可錯殺絕不放過的。好在徐登雲在後來的幹部自述中提到,他原來的上級現在在北京的某個保密單位任局長,她回北京時可以去進行一次外調。
宋濤是三年前才調到內保處的,以他的工作範圍和權限,應該接觸不到西江一號曾經發給台灣方麵的情報內容,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畢竟國民黨的中央警官學校與“軍統”淵源頗深。
陶廣乾的嫌疑相對輕一點,他在公安學校擔任職務,很難了解公安廳內部的業務情況,但畢竟是省廳直屬的學校,省廳的幹部輪訓就在公安學校進行,許多幹部都是他的學生,想要獲取情況並非難事。
而林華堂是經過戰爭考驗的部隊幹部,他沒有隱蔽鬥爭經曆,簡曆看上去也無懈可擊,監獄的舊檔案裏所記載的情況表現也很英勇,唯一的疑點在於,與他一同被俘的遊擊隊員全都犧牲了,隻有他幸免於難。
她又把第二個文件袋的材料拿出來認真地看了一遍,兩相對照,這兩袋材料中交叉重合的是徐登雲、林華堂和宋濤三人,她的調查思路慢慢清晰起來。
她正苦苦思索著,傳來兩聲重重的敲門聲,還沒等她發話,陳振忠推門進來:“方梅,你說你一個女同誌,辦公室搞得烏煙瘴氣的,怎麽抽煙比我還凶啊……呀!你昨晚沒回宿舍啊?在辦公室呆了一晚上?”
陳振忠一邊抱怨,一邊用手扇著風,走到窗前掀開窗簾,打開窗子,讓屋裏騰騰煙霧散去。
方梅笑著把文件收拾進檔案袋,放進保險櫃:“找我有事?”
陳振忠劈頭說道:“你知道嗎?郭副廳長可能很快會被免職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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