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小皇帝這是想跟你搶人呢。
    」範閑滿臉促狹地說道。
    「主公……」司理理聽聞自己被冊封為皇貴妃，臉上露出震驚與惶恐，轉向蘇翰輕聲喚道。
    司理理沒想到，戰豆豆與北齊太後會將她冊為皇貴妃。
    「莫慌。
    」蘇翰微微一笑，示意司理理無需擔憂。
    北齊使臣突然想起那名長期佇立在蘇翰身旁的嫵媚女子，心頭猛然一震，頓時氣得渾身哆嗦，立刻明白了為何慶國人在場都用怪異的目光注視他們。
    原來司理理一直是蘇翰的侍女，肯定早已與他有染。
    北齊使團眾人也都領會了這前因後果，麵色極為難堪。
    他們推舉的皇貴妃竟然是別人的侍女。
    倘若消息傳出，北齊在天下人眼中會淪為笑柄。
    這名使臣轉身直視蘇翰，沉聲道：「蘇將軍，即使司理理成了你的侍女，為兩國友好，還請將她交給我們大齊！」盡管司理理清白已失，但畢竟她由北齊皇帝冊立為皇貴妃。
    上次和談失利慘重，此番必須扳回一局。
    「交給你們？就算我願給，你們敢要嗎？更別提你們離開京都後能安然返回北齊？」蘇翰嗤之以鼻，毫不掩飾地威脅道。
    那名使臣指向蘇翰，怒不可遏卻啞口無言，剛才雲之瀾重傷的場景曆曆在目。
    周圍眾人也都從蘇翰的話裏察覺到威脅意味。
    「蘇將軍切莫失禮，北齊乃我慶國之邦，罰你一個月薪俸警示。
    至於司理理之事，就至此罷休吧。
    」慶帝輕描淡寫處罰了蘇翰。
    殿內人都看出皇帝對蘇翰的偏向。
    北齊使節們也明白這點，隻能無奈落座，麵露屈辱之色。
    莊墨韓一直在旁默然不動，此刻忽然開口：「蘇將軍雖然文武兼備，但其行為在我眼中過於暴戾，並不似讀書之人。
    」
    「你所作的《將軍令·男兒行》，我也曾研讀，確實是首好詩，隻是殺氣過濃，絕非我等書生胸懷。
    正如剛才大殿之前的比試，對東夷城雲大家根本無需下此重手，這般舉動實屬太張揚傲慢。
    長此以往必將禍及自身。
    」說著，莊墨韓歎息搖頭。
    莊墨韓作為天下文宗發難，在場眾人一片喧嘩。
    大家都聽得出來，他話中有話，指責蘇翰言行太過凶暴，並無文人風骨，明顯針對蘇翰。
    北齊使者喜形於色，他們的王牌終於出手。
    接下來就是看蘇翰如何應對。
    「哦？不知莊先生何以見教於我？」蘇翰從桌上拿起葡萄吃了口，饒有興趣問道。
    以前莊墨韓曾用詩誣陷範閑抄襲。
    此次則站於大義之巔，譴責蘇翰行事驕橫跋扈。
    意圖借文學理論，深入剖析蘇翰為人。
    倒是別有一番趣味。
    莊墨韓混沌的目光落在蘇翰身上，輕搖其頭："蘇將軍年少得誌，武藝非凡，老朽愧不敢言指點。    吾輩儒生，切莫以一時血氣用事，還當修養身心、寧靜致遠，勿輕啟殺伐。
    願蘇將軍堅守初心，日後或能成就文苑巨匠。
    若不然，則難免淪為一介性情殘暴的莽夫，這般良才美質，倒是明珠投暗了。
    "
    說罷，他略顯惋惜之色浮現於麵龐。
    確實，他研讀過蘇翰的詩作，認可其中不乏精妙之處。
    然而，蘇翰平日所為卻頗失士林風範。
    從隨北齊使團抵京以來，已耳聞諸多蘇翰之事。
    加之北齊太後密令於身，讓他對蘇翰多加影響。
    正好與心意相符，畢竟若能引導這位未來有望問鼎文壇之人重回正軌——固守本心、止息幹戈，那麽成為一代文宗，並非難事。
    然而達到大宗師境地何等艱辛！假使蘇翰執意不從，則會被天下唾罵為無謀匹夫、性好殘暴雲爾。
    不論如何選擇，皆對北齊有利，此實乃針對蘇翰的毒謀。
    「莊先生用心良苦矣。
    」端坐龍椅的慶帝冷哼出聲，麵容間浮起一抹不豫望向莊墨韓。
    他也敏銳察覺到了這番話背後的深意。
    無論蘇翰作何應答，均會惠及北齊利益，對此種手段頗感厭惡。
    「莊先生身為天下儒林翹楚，學富五車，向來為人欽佩，唯獨今日之語，在下卻不敢苟同。
    」長公主李雲睿亦站起，微展水袖，絕代容顏中勾起一絲淡笑麵向眾人道出意味悠長的話語：「雖女子淺薄，猶曉蘇將軍詩詞氣勢雄渾卓然不凡。
    先生剛才種種，似有攻訐之意，莫非擔心蘇將軍異軍突起將聲譽蓋過於您？」
    語畢再返原位落座。
    因與蘇翰利益相連，斷不能任由莊墨韓如此打壓於他，同時意在借此機會點撥一二。
    大殿內慶臣們領會其含沙射影之妙，默然無語卻又配合著將嘲弄目光投向莊墨韓。
    畢竟是同營之人，即使稍有偏差也應同舟共濟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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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位太過慮及此間。”
    莊墨韓麵對質疑譏諷毫無波瀾，搖頭之後注視蘇翰問道：“不知蘇將軍對我之言意下如何？”
    旁側跪伏之地的司理理滿是憂慮地望著主人，當前狀況，無論如何抉擇都是棘手困局。
    「莊先生應知，己所不欲，毋施於人，個人誌趣不同焉可強求，再說您又豈能概括天下書生意誌？”
    蘇翰輕輕向司理理點頭，安慰她不必擔憂，隨後反問莊墨韓。
    既然對方已經率先發難，883蘇翰自然不會客氣半分。
    司理理跪坐在蘇翰身旁，一雙美麗的眼眸中異彩紛呈，對蘇翰的才情感到驚歎不已。
    而範閑卻是一臉鬱悶——今天所有風頭全被蘇翰搶去了，他自己就像個透明人似的。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蘇將軍果然文采斐然！”
    聽罷此言，莊墨韓眼前一亮，讚歎之餘又搖頭道，“老夫雖無法代表天下士子，但蘇將軍隨口之言竟有如此境界，若能收斂銳氣，日後必成文壇泰鬥，超越老夫也是必然之事。”
    殿內眾人亦有同感，紛紛點頭讚同，皆聽出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中的深意與精妙。
    “如果殺一人可救萬人，莊先生，該殺不該殺？”
    蘇翰凝視著莊墨韓追問道。
    “這……”
    莊墨韓頓時語塞。
    要說殺吧？那不是等於承認自己質疑蘇翰的觀點，自己也辦不到；要說不殺呢？豈非表明自己這位文壇宗師不顧百姓性命，冷血無情？
    就連殿上群臣也對蘇翰提出的問題感到巧妙絕倫，令莊墨韓陷入進退維穀的境地。
    就如同先前莊墨韓對蘇翰的提問一樣，讓答者左右為難。
    慶帝端坐龍椅之上，滿意地點點頭：“甚好！”
    這番反問使得莊墨韓無從作答。
    李承澤等人亦頗感驚訝，隻見莊墨韓眉頭緊鎖，苦思良久仍找不到合適的答案。
    見他久久不曾回答，蘇翰站起身來，拿起一杯酒，踱步到大殿中央，麵向群臣笑道：“我一生有一個宏偉誌向，今日請莊先生這位讀書人領軍人物及諸位一同品評，看我究竟是不是一個性情殘暴之人。”
    宏大誌向？
    何為宏大誌向？
    能讓蘇翰如此鄭重其事？
    殿內眾人包括慶帝在內的目光全投向了蘇翰，甚至莊墨韓也抬起頭來，充滿好奇地看著他。
    蘇翰飲盡杯中酒，將空杯扔在地上，掃視一遍在場眾人後緩緩開口：
    “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
    “為往聖繼絕學！”
    “為萬世開太平！”
    短短二十二字，蘊含天下士人所有的理想與追求，祈年殿內人人震驚，身體微顫，熱血翻湧。
    不論來自何國，大家仿佛在蘇翰那高大的背影後看見了一輪新的聖日正冉冉升起。
    如此豪情壯誌、宏遠理想直擊人心。
    有此大願者怎可能是莊墨韓口中殘暴之人？通過這四句話，眾人都看得出來，蘇翰實則一心為國為民之人。
    即便是立場對立的北齊使團，也不由得對這一宏大誓願欽佩讚歎。
    盡管蘇翰平素強勢霸道，此刻卻展現出真正的胸懷天下。
    蘇翰此舉甚至讓北齊新冊立的皇貴妃都失了位分。
    北齊使者雖然心有不甘，卻也不得不認可蘇翰卓絕的文采。
    他們內心對這個敵國之臣，亦生出由衷的欽佩之情。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莊墨韓神思搖曳，反複咀嚼這四句箴言，整個人沉浸其中難以自拔。
    此刻他腦海中空無一物，唯有蘇翰所說的這四句話縈繞回響。
    這令他不禁回想起自己的過往。
    年少得誌，聲名鵲起，成為北齊公認的文壇巨擘，更被奉為天下士子的精神引領者。
    多年來注疏經史，著作等身。
    然而細思下來，於黎民百姓實際貢獻卻又乏善可陳。
    相較之下，蘇翰這四句話展現的理想境界更顯高遠。
    慶帝坐於禦座之上，看向蘇翰的目光也多了一分欣賞："此四句足可傳之後世，當真懷抱天下之心。
    "
    即便貴為天子，也被這份宏願中展現出的磅礴氣魄深深震撼。
    李雲睿眼中閃過一絲異芒，將殿中那個挺拔身影收入眼底。
    縱她性情張揚任性，也為蘇翰這份壯誌所動："這般胸襟抱負，若假以時日，必能後來居上，超越今日文壇翹楚。
    乃至問鼎聖賢之境，亦非不可能。
    而這樣的人物，終將為我所有。
    "
    "蘇將軍果然不同凡響！"二皇子李承澤手中的筷子脫力滑落，肉片滾落案幾。
    即便是慣見風雲的他也為這突如其來的豪情宣言所震動。
    曆史上的大儒聖賢，又有幾個能有這樣的膽識與氣魄？
    至於一直追隨左右的司理理，早已瞪大了眼睛："主人的抱負居然這般宏大嗎？"
    辛其物更是一臉震驚："蘇大人這份誌向已非普通人力可及。
    若真有幸達成，定可垂範天下後世！"
    在他油滑世故的外表下，仍保留著一份初入仕途時為民請命的理想。
    而這番話正觸碰到那快要被世俗磨滅的初心。
    “精彩！這四句詩真是妙不可言！蘇將軍所立的宏偉誌願，正是我們讀書人畢生追求的理想！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心性殘忍？”
    一名文臣感歎道。
    “對！僅從蘇將軍的這一誌願就能看出他的胸懷與思想境界，完全符合聖人之道！這是我們作為學者應有的目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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