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牛聞言，猛地抬起頭，眼中的愧疚漸漸被驚愕取代，隨即化為難以言喻的欣喜。
    他本就憨厚，不善言辭，此刻更是漲紅了臉，撓了撓後腦勺，露出一抹憨憨的笑容，眼角的褶皺裏都盛滿了輕鬆：“謝王爺寬宥！末將還以為……還以為您會怪罪屬下辦事不力。”
    周寧看著他這副模樣，冷峻的麵容也柔和了幾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軍中行事，勝敗乃兵家常事。你已盡力廝殺，重創敵軍，何罪之有？起來歇歇吧，吩咐下去，擺慶功宴，犒勞全軍將士！”
    “末將領命！”鐵牛精神一振，挺直了腰杆，抱拳高聲應道，先前的頹喪一掃而空，轉身時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帳前的親兵們見狀，也紛紛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笑意。
    夕陽西下，金色的餘暉灑在遼城的城牆上，將鎮北王的身影拉得很長。
    遠處的戰場漸漸收拾妥當，軍營中開始升起嫋嫋炊煙，一場慶功宴的籌備正在悄然進行，而遼城的安穩，也因這場勝仗，多了幾分堅實的保障。
    暮色四合，荒原上刮起刺骨的寒風，卷著枯草碎屑抽打在裕親王的戰甲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他伏在馬背上，發髻散亂，華貴的親王蟒袍被劃開數道裂口，沾滿了塵土與暗紅的血漬，往日裏的雍容華貴蕩然無存，隻剩一路奔逃的狼狽。
    戰馬早已不堪重負，鼻孔中噴出陣陣白氣，四蹄踉蹌，每一次落地都似在顫抖。
    不知奔逃了多少裏路，這匹跟隨裕親王征戰多年的良駒終於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前腿一軟，轟然倒地，發出一聲哀鳴。
    裕親王反應極快，生死關頭盡顯身手。他腰身一擰，借著戰馬倒地的慣性淩空翻起，衣袍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穩穩落在三尺之外的凍土上，隻是靴底沾染了不少泥濘。
    “王爺！”身邊僅剩的幾名護衛驚出一身冷汗，連忙圍攏過來，眼神中滿是焦灼。
    直到看清裕親王除了衣袍破損外並無外傷，臉上才露出鬆快之色，紛紛拱手道：“王爺無礙便好，真是萬幸！”
    裕親王抬手抹了把臉上的塵土，氣息微微急促，他擺了擺手，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無妨，都休息片刻吧，看這光景，敵軍一時半會兒追不上來。”
    護衛們依言散開，或坐或站地喘息著，隻有一人警惕地望著來路。裕親王靠在一棵枯樹下，望著天邊漸漸沉下的落日，心中五味雜陳。
    誰能想到，他先前率領二十萬大軍氣勢洶洶而來，明明占據了上風，卻被鎮北王周寧一舉擊潰，落得如此倉皇逃竄的下場。
    這等慘敗，於他而言簡直是奇恥大辱，想起臨行前太子殿下的殷切囑托，他隻覺得胸口發悶，竟不知該如何回去複命。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遠方傳來，由遠及近，塵土飛揚。
    “有追兵！”護衛們瞬間繃緊了神經，立刻抽刀出鞘，將裕親王緊緊護在中間，眼神警惕地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隨時準備拚死一戰。
    馬蹄聲越來越近，隱約能看到一隊人馬的輪廓。
    一名視力較好的護衛眯眼望去，忽然鬆了口氣，收刀說道：“王爺，不是敵軍追兵！看那旗幟和領頭之人的身形，好像是孟勇將軍！”
    裕親王心中一動，抬眼望去。待那隊人馬靠近，果然看到領頭的正是身披玄鐵軟甲、手持開山巨斧的孟勇。
    他身上的戰甲同樣血跡斑斑，披風被劃得破爛不堪，臉上還帶著未幹的血痕，顯然也是曆經了一番死戰。
    孟勇一眼便看到了枯樹下的裕親王，連忙勒住戰馬，翻身下馬時動作略顯踉蹌，顯然也已力竭。
    他快步走上前，單膝跪地，聲音帶著難掩的欣慰：“王爺，您安然無恙，末將就放心了！”
    裕親王上前一步扶起他，眼中滿是感激：“孟勇，此番本王能僥幸逃脫，全靠你拚死開路、斷後，你居功至偉！”
    孟勇站起身，臉上卻掠過一絲愧疚與悲痛，他垂下頭，聲音沙啞：“王爺謬讚了。為了掩護末將護送您脫身，許多兄弟都戰死在了半路……末將無能，隻帶回了這些人。”
    裕親王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才發現孟勇身後跟隨的士兵寥寥無幾，粗略一數竟不足千人。
    想起出征時浩浩蕩蕩的二十萬大軍，如今連同自己身邊的護衛在內，僅剩不到兩千殘部，他的心瞬間沉了下去，一股難以言喻的悲痛湧上心頭，眼眶微微發紅。
    那些都是跟隨他多年的將士，如今卻埋骨荒野，怎不讓人痛心疾首。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悲慟，沉聲道：“逝者已矣，我們活著的人，總要先保全自身。事不宜遲，我們先回晉城休整，再做打算！”
    孟勇拱手應道：“末將領命！”
    夜色漸濃，寒星點點。裕親王帶著不到兩千人的殘部，在蕭瑟的寒風中重新啟程。
    隊伍稀疏而沉默，隻有馬蹄踏在凍土上的聲響，在空曠的荒原上久久回蕩，朝著晉城的方向緩緩前行。
    天際泛起魚肚白，帶著寒意的晨霧籠罩著晉城，城樓上的守軍早已擦亮兵刃，警惕地注視著遠方的官道。
    當一隊疲憊不堪、衣甲殘破的人馬出現在視野盡頭時，守城士兵立刻繃緊了神經，直到看清領頭之人那熟悉的親王儀仗——盡管已殘破不堪，卻依舊能辨認出是裕親王的旗號，士兵們才連忙通報守將高德偉。
    高德偉聞訊，心頭一緊，當即披掛整齊，親自帶著親兵飛奔至城門下。
    他一把推開正要詢問的守衛，高聲下令：“快，打開城門，迎接王爺！”沉重的城門在絞盤聲中緩緩開啟，高德偉快步出城，目光急切地在隊伍中搜尋。
    當看到裕親王一身血汙、發髻散亂卻依舊挺直的身影時，高德偉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快步上前，臉上滿是激動與關切，聲音都帶著幾分顫抖：“王爺！您平安無事，屬下總算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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