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不遠處一座廠房的頂上，一個黑色的影子站了起來，像一隻收起翅膀的夜梟。
    是韓東晟。
    他一直在看著。
    周凱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他沒有出手，是在考驗我嗎？如果我剛才失敗了，他會救我，還是會任由我被咬死，然後去尋找下一個“會修車”的幸存者？
    他不敢想下去。
    那個黑影沒有停留，轉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周凱沉默地站了一會兒，走過去，一腳踩住喪屍的頭，用力將扳手拔了出來。他沒有像韓東晟那樣在牆上蹭幹淨，隻是握著那沾滿穢物的一頭，繼續去搬運剩下的汽油。
    他的動作比之前更穩，也更快。
    ……
    房車裏，氣氛壓抑。
    李娜抱著膝蓋縮在角落，像一隻受驚的鵪鶉。孫叔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但微微顫抖的眼皮暴露了他的不安。
    “你們說，周凱哥他……會不會有事？”李娜終於忍不住，用蚊子般的聲音問。
    “不會的。”劉若欣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她正哼著歌，用一小塊布仔細擦拭著她那個布老虎玩偶，“我哥在外麵呢，沒人能傷到他。”
    李娜看著她，嘴唇動了動，那個最讓她恐懼的問題，還是問出了口：“你哥哥……他，他真的……是……”
    “是什麽？”劉若欣抱著擦幹淨的布老虎走出來，歪著頭看她，一臉純真。
    “就是……就是那種……怪物……”
    “怪物？”劉若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坐到李娜旁邊，拍了拍她的肩膀，“別怕，我哥哥不咬人的。”
    又是這句話。
    李娜的臉色更白了。
    “他以前才嚇人呢。”劉若欣像是想起了什麽，撇了撇嘴，開始跟她分享秘密，“那時候他剛變，連話都不會說，看見活的東西就想撲上去。有一次他抓到一隻兔子，直接就……哎呀，反正弄得滿地都是，可髒了。”
    她皺著小鼻子，一臉嫌棄。
    李娜和孫叔聽得渾身僵硬，如墜冰窟。
    “不過他現在好多了，”劉若欣的語氣又變得驕傲起來，“你看，他現在會開車，會認路，還會用筷子吃火鍋了！雖然還是不愛吃青菜。我覺得他很快就能學會自己做飯了，這樣就不用老是麻煩我了。”
    她托著下巴，暢想著美好的未來。
    李娜看著她那張天真爛漫的臉，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徹底崩塌。一個會挑食、正在學習做飯的喪屍？這聽起來比屍潮爆發還要荒誕。
    “叩，叩。”
    車門被敲響了。
    李娜嚇得一哆嗦。
    “是周凱小哥回來了。”劉若欣跳下沙發，跑去開門。
    門外，周凱站在那裏，他身上沾著大片的暗色汙跡，臉上也滿是血汙，手裏還提著一根同樣沾滿穢物的十字扳手。他整個人散發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和汗味，眼神卻亮得驚人。
    他把幾桶汽油和那箱餅幹搬上車，一言不發。
    “呀，你身上怎麽這麽髒？”劉若欣捏著鼻子，“快去洗洗，我哥有潔癖的，看見了又要不高興了。”
    周凱沒說話，他把東西放好，然後走到車廂尾部那個簡易的淋浴間，關上了門。
    很快，裏麵就傳來了嘩嘩的水聲。
    等他再出來時，已經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服，雖然不太合身，但整個人看起來都精神了許多。他手裏拿著那根十字扳手，扳手已經被衝洗幹淨，恢複了金屬的冷硬光澤。
    他沒有坐下，而是走到駕駛座旁。
    韓東晟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依舊是那個沉默的姿勢，仿佛從未離開過。
    周凱將那根擦得鋥亮的十字扳手，輕輕放在了駕駛座旁邊的工具格裏，和那根標誌性的撬棍並排。
    然後，他退後一步，對著那個背影，低聲說了一句。
    “我準備好了。”
    韓東晟的背影沒有動，甚至連肩膀的線條都沒有絲毫變化。
    回答周凱的，是房車引擎再次啟動的低沉轟鳴。
    這是一種無聲的認可。
    “周凱哥哥，你好厲害！”劉若欣從她的小臥室裏探出頭，手裏捏著一根棒棒糖，是那種最老式的，橙子味的圓片糖。她像隻小兔子一樣蹦到周凱麵前，把糖塞進他手裏，“獎勵你的！我藏了好久了，本來想留著自己吃的。”
    周凱看著手心裏的棒棒糖，又看了看劉若欣那張燦爛的笑臉，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表情。他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搏殺，手上仿佛還殘留著捅穿喪屍眼窩的觸感，而現在，他得到的獎勵是一根糖。
    這荒謬的場景，卻讓他那顆被恐懼和殺戮攥緊的心，莫名地鬆了一下。
    他剝開糖紙，把那片橙色的圓糖塞進嘴裏。
    一股廉價的甜味在舌尖化開，齁得他有點想咳嗽，卻又真實得讓他想流淚。
    韓東晟沒有給他們太多感慨的時間。他拿起那張破舊的地圖，用手指在上麵點了點。一個點是他們現在的位置，另外兩個，則是另外兩輛被甩掉的皮卡的大致方向。
    “還有東西？”周凱立刻明白了。
    韓東晟點了點頭。
    “我去。”周凱沒有絲毫猶豫，他握緊了那根剛洗幹淨的十字扳手。
    “我們一起。”劉若欣從旁邊的小包裏翻出一個手電筒，又拿了一個遞給周凱，“兩個人快一點，而且我眼神好，說不定能找到巧克力。”
    韓東晟看了她一眼，沒有反對。
    “那……我們呢？”李娜怯生生地問。
    “你們，”劉若欣指了指剛搬上來的那箱壓縮餅幹，“把這些拆開，檢查一下有沒有發黴的。好的放進那個儲物箱，壞的挑出來。”
    她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分配著任務，仿佛她才是這個團隊的指揮官。李娜和孫叔對視一眼，竟真的依言開始動手。有事可做，總比坐著胡思亂想要好。
    房車再次熄火，隱入黑暗。
    韓東晟依舊是先行者，他的身影如鬼魅般融入了工業園區的鋼鐵叢林。周凱和劉若欣則跟在後麵，保持著幾十米的距離。
    “別怕，我哥會把路上的‘小石子’都踢開的。”劉若欣小聲說，她的腳步很輕，像隻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