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東晟的指尖，停留在那個紅色的“飼”字上。
    紙張的質感粗糙，油墨的氣味刺鼻，但這些都無法掩蓋那個字背後，令人窒息的惡意。他的目光沒有移動，仿佛要將那個字看穿，看到其背後更深層的東西。
    他的手指緩緩劃過，翻開了下一頁。
    不再是零散的個人信息。而是一張錯綜複雜的網絡圖。
    一個個基地的名字，像蜘蛛網一樣蔓延開來，而望江基地，隻是其中一個不起眼的小節點。在網絡的頂端，所有線條都匯聚向一個地方，那裏沒有文字，隻有一個用黑墨畫下的，詭異的圖騰。
    一條首尾相連，正在吞噬自己尾巴的黑色長蛇。
    韓東晟的身體，在那一瞬間，出現了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僵硬。他拿著文件袋的手，五指無聲地收緊，堅硬的牛皮紙袋在他指間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
    “哥！哥！快來看！”劉若欣的歡呼聲從儲藏室的另一頭傳來，她像隻找到了寶藏的土撥鼠，從一堆罐頭後麵拖出了一個半人高的巨大紙箱。
    “是進口的薯片！還是我最喜歡的酸乳酪洋蔥味！”她費力地撕開紙箱，抱出兩桶巨大的薯片，獻寶似的跑到韓東晟麵前，“這個比土豆好吃，還不用洗！我們今晚就吃這個！”
    韓東晟沒有回頭，他將那份檔案重新塞回文件袋，然後彎腰，將地上的幾個黑色筆記本電腦，和那厚厚一摞文件袋，全部抱了起來。
    這些東西，比整個倉庫的食物和水，都要重。
    倉庫外，戰鬥的烈度陡然升級。
    “廢物！全都是廢物！”一個歇斯底裏的咆哮聲，從一個還未被戰火波及的二層小樓裏，通過對講機炸響，“一個狙擊手！一個衝鋒的！就把你們打成這樣？你們他媽是豬嗎！”
    小樓的窗戶後，一個滿臉橫肉，穿著黑色作戰背心的光頭壯漢，正死死盯著監控屏幕上那個在營地裏橫衝直撞的鋼鐵房車，和那個在槍林彈雨中閑庭信步的黑色身影。
    他是這個基地的首領，王虎。
    “狙擊組！狙擊組死哪兒去了？”王虎搶過另一個對講機，怒吼道，“給我找到山上的那個蒼蠅！把他給我揪出來！我要把他的腦袋擰下來當夜壺！”
    “收到！”對講機裏傳來一個冷靜沉穩的回應。
    山丘上，周凱剛剛完成一次點名。他拉動槍栓，滾燙的彈殼跳出，他甚至能聞到空氣中那一絲火藥的硝煙味。這種味道，讓他感覺無比安心。
    他正要尋找下一個目標，一股致命的危機感，毫無征兆地從脊椎竄上天靈蓋。
    他下意識地把頭一縮。
    “嗖——咻！”
    一顆子彈幾乎是擦著他的頭皮飛了過去，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狠狠地釘在他麵前的岩石上。
    “啪！”
    石屑四濺，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碎石彈在他的臉頰上，劃出了一道血痕。
    周凱的心髒瞬間停跳。
    他猛地縮回岩石後麵，後背緊緊貼著冰冷的石壁，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來。
    不是流彈！
    這一槍的目標，就是他的頭！對方也是個狙擊手，而且，是個高手！
    “砰！”
    又是一槍。子彈打在他藏身的岩石側麵，巨大的動能讓整塊岩石都震動了一下。
    周凱死死咬住牙，不敢探頭。他被壓製了。那個完美的狙擊點，現在變成了他的牢籠。
    他腦子裏一片混亂。怎麽辦？他能感覺到，對方的槍口正死死鎖定著這塊石頭，隻要他敢露出任何一個部位，下一發子彈就會精準地送進他的身體。
    等待，就是死亡。
    他想起了韓東晟的動作。那不是單純的速度快，而是一種對時機和空間的極致利用。
    利用掩體，打破敵人的視線，創造移動的窗口。
    周凱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脫下身上那件已經滿是塵土和破口的外套，又從腰間解下那個裝著蘋果和水的“午餐包”，將它們胡亂地綁在步槍的前端。
    他像個蹩腳的木偶師，控製著步槍，將那團衣服，從岩石的另一側，慢慢地、一點點地探了出去。
    山丘下方，一棟三層廠房的樓頂，一個穿著吉利服的男人，正通過瞄準鏡，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塊岩石。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冷笑。
    當那團黑乎乎的東西露出來時，他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砰！”
    周凱感到步槍猛地一震，那件外套上爆開一個洞。
    就是現在！
    在槍響的瞬間，周凱用盡全身力氣，從岩石後猛地竄出，不是向前，而是向著山丘的背麵，連滾帶爬地滑了下去。
    沙石和灌木的枝條在他身上劃出一道道口子，但他完全感覺不到疼痛。
    “砰！”
    第二發子彈幾乎是追著他的腳後跟射來，在他剛剛滾過的地方，犁開一道深深的土痕。
    好快！
    周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對方的反應速度超乎想象，隻用了一瞬間就識破了他的小把戲，並且立刻調整槍口，對他進行追擊。
    他不敢停下，在山坡的背麵瘋狂地奔跑，利用茂密的樹林和複雜的地形，不斷變換著自己的位置。
    獵人，在這一刻，變成了獵物。
    營地內，戰局也因為周凱的啞火而發生了變化。
    失去了狙擊手的壓製，那些被壓得抬不起頭的武裝人員，再次組織起了有效的反擊。十幾支槍同時開火，密集的彈雨封鎖了倉庫門口的區域。
    “孫叔！他們圍過來了！”房車裏，李娜的聲音帶著哭腔。
    “坐穩了！”孫叔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前方，他沒有退縮，反而再次狠狠踩下了油門。
    “嗡——！”
    鋼鐵堡壘再次咆哮。它沒有衝向人群，而是撞向了旁邊一排用作掩體的集裝箱。
    “轟隆！”
    巨大的集裝箱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一個接一個地倒塌下去，將後麵一個正在集結的五人小隊，瞬間壓成了肉泥。
    趁著敵人陣型再次大亂，倉庫的大門裏，那道黑色的身影走了出來。
    韓東晟將懷裏的文件和電腦，扔進了房車後座，像是扔進去幾袋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