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少年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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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文泰如坐針氈,可師傅在上哪敢臨陣脫逃。他緊緊瞧著門口進店客人,祈禱佛爺保佑不要讓他看見熟麵孔。上了茶水茶點,門口進來仨人,看打扮都是富貴子弟。身上殘餘香火氣,是燒完香喝茶來的。
此地不宜久留,快吃早溜。姚文泰目光落回桌麵,隻見滿桌茶點,又見對麵那婆娘一臉壞笑。
“你不是累了嘛,我就又多點了幾份。這錢我幫你付過了,要吃完哦。”
姚文泰眼角一顫,拿起一塊綠豆糕就往嘴裏塞。還未來得及下咽,又被夢行雲一腳狠狠踩在腳背上。她說:“您這般尊貴身份舉止要得體,要細嚼慢咽。”
姚文泰認了命,照這婆娘的脾性,他在這家茶館的消息說不定已經被難止喜、勿忘憂這兩個時刻隱身的心腹傳給債主了。現在不遵循她要求的來做,八百兩銀子的賭債指定還不上。
姚文泰慢慢嚼碎綠豆糕,配茶水咽下,說道:“京城打牌的人那麽多,師傅就一定知道我欠誰的錢?” 夢行雲道:“讓我猜猜,你去玩牌是仗著自己有法術,能從你手上贏錢的人不多,打聽下誰玩牌最厲害就知道。”
說到法術,姚文泰靈光一閃,八百兩的銀票難變,變出幾箱價值八百兩的銀子不就得了。而夢行雲看穿了他的歪心思,提醒他每塊銀錠都有特殊記號,是不是用法術變的一看便知。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欠錢一事早晚事發東窗,今天當著師傅的麵解決此事還能過個好年,姚文泰如此安慰自己。
此時門外來了三五個人,進店不落座,直奔幾個神情慌張又無法脫身的人,利索提溜出去,過程毫不拖泥帶水。店內人沒出聲阻攔,隻當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還有幾個夥計跑出去看人家笑話的。
姚文泰回頭看夢行雲閉眼品茶,對剛才的事毫不在意,他也慌了神,小聲問道:“師傅,徒兒聽話就是,您會幫徒兒渡過年關的對吧?” 見她沒說話,姚文泰深感不妙,再看向門口,四個熟麵孔晃入門檻。
為首一人的氣質相貌顯然與那身華貴服飾不配,看到姚文泰後,上前笑眯眯親熱道:“嘿嘿,趙大公子,別來無恙啊。” 看見夢行雲後,又自來熟的坐在她身邊,毫不掩飾色眯眯的眼神,接著說:“這麽跟您說吧,還清了錢,大夥過個好年。”
姚文泰賠笑道:“張老兄,我不是跟您說了去我家裏取錢嘛。出門在外,我哪會帶那麽多錢。”
一個幫閑叫嚷道:“你個外地的少糊弄我們,那兒根本就不住人。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咋得,還想賴我們賬啊?” 他看了眼大哥的眼神,又說:“要不然,讓我大哥和這位姑娘談談?談成了,八百兩一筆勾銷?”
姚文泰很想答應,但是沒那個膽子。犯難之際,先前進店的那三位公子哥中有兩位起身了。其中一個二話不說掏出兩張銀票,價值共計一千兩銀子,說道:“張兄台,趙兄台的錢我來還,別難為人家姑娘。”
這桌上和桌旁的人轉頭來看來者何人,竟有如此胸襟。被稱作張老兄的人眼前一亮,高聲道:“哎喲,這不徐二公子嘛。令兄、令尊安好?”
稱呼雖尊敬,但語氣裏滿含譏諷。站在徐令聞身後的徐令儀上前質問道:“放肆!你什麽意思?旁邊就是相國寺,還動色心打起人家姑娘主意了?拿錢,走人!”
另一個跟班譏笑道:“神氣什麽呀,知道我大哥是誰嗎?明月宗主的關門弟子!夏尚書都得給我大哥麵子,你們徐家的算老幾?夏尚書就該把你們都抓起來!”
徐氏兩兄弟如鯁在喉。雖不說現在京城確實有很多與夏璉交好的宗門修士,街頭巷尾都在傳夏璉夏尚書鬥倒了大奸臣徐愷之,徐家風評急轉直下,這才是讓他們痛心疾首的事實。不然他們也不會親自來相國寺燒香為家族命運祈福。
明月宗主的關門弟子見他們成了啞巴,更不會收這晦氣錢。見身旁女子麵含嬌笑,飄飄然了起來。姓趙的那小子空有其表,沒錢還裝大戶,兩條徐家落水狗的錢大爺我不稀罕。美人兒,見識到我張勝春的厲害了吧。
“我兄弟欠你錢是不對,可你不領情還打起我的主意,非要得寸進尺?”
夢行雲打走他在桌底下不安分的手,卻又沒明說,這讓張勝春更加歡喜。見慣了宗門裏潑辣豪橫的女修,玩膩了逆來順受的尋常女子,身邊這位表麵優雅端莊,私底下來者不拒的豔婦,玩弄起來想必一定得勁。
姚文泰不敢想象放任事態如此發展下去他晚上要遭受多重的責罰,急忙起身道:“各位大哥別為難我姐也別礙著店家做生意,咱們出去說,行嗎?”
“哦~原來是姐姐呀。那不正好?八百兩銀子就當彩禮,你管我大哥叫聲姐夫,我大哥認你這個小舅子,兩家皆大歡喜,豈不美哉?”
一向見不得女子吃啞巴虧的徐令儀聽了這話就上前給了那跟班一巴掌,“沒教養的混賬!她弟欠的錢還不了你們找他爹要去啊,關她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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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跟班沒還嘴,直接還了一拳,隨後徐氏兩兄弟就和那三個跟班打起來了。姚文泰上去拉架,反而還挨了拳腳。與令聞令儀一同前來燒香的謝庚亭本來無心參與此事,但見勢頭不對,馬上出去叫了隨行小廝進來把人都拉開。
這一鬧,躲債窮鬼們全溜了,正經喝茶的也跑了許多,唯有夢行雲、張勝春二人泰然自若。
夢行雲看著倒在她旁邊捂著後腰的姚文泰,冷冷問:“還敢有下次嗎?”
按理說這點小打小鬧傷不了他分毫。這種程度的無蹤拳,不是那個姓張的背後傷人,就是師傅出手教訓。姚文泰更相信後者,連連說不敢。
夢行雲離座,拾起地上的兩張銀票,微笑著向徐氏兄弟道聲多謝。接著把銀票攤平在桌麵,拿起鬥篷,帶上姚文泰走人。免得再生事端,徐謝三人見那張勝春對著銀票一言不發,隨即留下茶水錢離開茶館。
“大哥,這就讓人跑了?”
“算了,那女人不簡單。”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張勝春清楚“看”見了這女人對姚文泰的腰杆下了毒手,又在瞬間內複原了骨肉,這種留痛不留傷的教訓隻會在宗門內出現。京城宗門大佬遍地走,他可不想為了色心釣出其他宗門裏的老王八。
……
篤定自己回去還得接著挨訓的姚文泰麵如土灰,無心聽師傅嘮嘮叨叨,直到被師傅故意絆了一腳。
“過完元宵我要去江南一趟,你是去是留?”
夢行雲所指的江南就是現今的淮州南和江州東北,與聖京相鄰,雖比不得大江大湖眾多的湖州,但憑借其小橋流水那般的詩情畫意,被曆朝曆代的文人墨客所青睞。姚文泰早年遊曆江湖是一路向西,未曾東去,隻在元師傅聽過那裏猶如世外桃源,文豪輩出,美女如雲。
“那元師傅呢?”
“他替我留在京中幫你父親做事…算了,不逼你,想好了再跟我說。”
如獲大赦的姚文泰拍落兩肩白雪,沒問她下江南的原因,轉而問起了先前貼在徐家大門的紅符。那不是什麽好東西,徐家人估計也不是什麽好人,但剛才那兩位出手解圍的徐家子弟,姚文泰是實打實記下了。
夢行雲回得幹脆:“今夜徐府慘遭厲鬼索命,府邸上下無一幸免。他們吸了大魏百年膏血,勾結天庭,存謀逆之心,這就是報應。”
姚文泰語氣顫抖:“這是父皇的旨意?”
夢行雲語氣平淡:“皇上不會有這樣的旨意,這種事隻能我來做。”
姚文泰哀求:“我不要。”
夢行雲也犯頭疼,她確實沒想到徐家子弟會來這家茶館,竟然還會出手相助。但是想到若執意斬盡殺絕,姚文泰這個血氣方剛的少年郎恐怕就再也聽不進任何一句話了,於是她說:“行吧,就當那一千兩是買命財。但我有言在先,今晚在徐府裏的人照死不誤,能不能保住那三個人的性命,就看殿下您的本事。”
姚文泰二話不說,先是重重摟抱了一下夢行雲,隨後立刻原路飛奔回去。
他擠出人群回到茶館,而人早已不在。姚文泰努力回想他們留下的氣味,甚至還爬上定心塔搜尋他們的身影。一路飛簷走壁尋尋覓覓,最終在朱雀橋找到他們。
“兄台請留步!”
徐令聞他們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個姓趙的欠債人。看他慌慌張張的樣,想必是為了千兩銀票的事而來。於是他相迎道:“趙兄台,不必計較那些錢,你就當我給自己積陰德。” 之前主動提議給美人解圍的徐令儀則說:“這錢是為了你姐姐好。兄台要切記,不賭為贏,你若再敢有下次,我就先替令尊教訓你。”
姚文泰連聲應是,心想倘若直說他們今晚全家遭殃,他們肯定不信,反而會罵他開口咒人,忘恩負義。但也不能讓他們就這麽回去,萬一沾染了什麽被厲鬼找上,那他姚文泰算是白走這一趟了。
思索之際,看他們即將走遠,姚文泰腦子一熱,扯嗓子急切道:“公子們今日的恩德,在下必當銘記在心,湧泉相報。可在下愚笨不知該怎樣報恩,不如在下用身上的這點正經錢,請公子們喝一壺熱酒如何?”
徐令聞聞言停步,自從家裏出事後所有官宦子弟不是閉門不見就是貼臉嘲諷,這隻有一麵之緣的趙兄台,還是第一個請他喝酒去的人。他對徐令儀、謝庚亭二人說道:“為躲那些落井下石的紈絝,我們一避再避,就連常去的報國寺今兒個也沒去。現在人家誠心邀請,我們去不去?”
徐令儀道:“哥,茫茫人海中相遇即是緣,反正回家也沒樂子,去吧。”
謝庚亭道:“他是平民出身,去的店家是那種尋常酒家,基本碰不見那些幸災樂禍之人,就依徐兄之意。”
徐令聞回頭對姚文泰笑道:“好啊,到時候可別怨我們酒量太好,把你喝窮咯。”
姚文泰鬆了口氣,說:“無妨無妨,我趙某大錢沒有,小錢還是出得起的。”
一行人在姚文泰帶路下離開熱鬧集市,走入尋常百姓所居巷陌。總角孩童在胡同裏、冰麵上嬉戲追逐,見了衣著華貴的生人也不怕生,站在橋頭或拐角,和小夥伴們說那些人的衣裳如何好看,吹牛說自家過年的新衣也會和他們的一樣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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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行雲在皇宮的日子裏,每逢夜晚,隻要元士蘭睡得早,姚文泰都會偷溜出去打牌。到後來幹脆隱身離家徹夜不歸,反正這點寒風對他來說不算什麽。通過這些日子的遊手好閑,他探到了一個極好的尋常館子,酒香,菜多,肉筋道。開店的就是實實在在的一家人,一夫婦一丫頭。
這館子藏在深巷裏,人不多,館子也不大,就五張小桌。徐令聞讓小廝們和外麵的孩子們玩炮竹去,自己跟著進店拚了兩張空桌坐下。看那姓趙的與老板一見如故,自曉這家館子的酒菜不會差到哪去。
“哎喲小趙,有些日子不見啦,我還尋思你在家忙不過來了嘞。” 與姚文泰說話的男人一臉和藹,麵容普通,在他們這幫世家公子眼裏可能隻會記住半晌。
姚文泰笑道:“再忙也不能忘了來劉叔這兒呀,今兒二十八,再不來就吃不上您家的年尾菜了。我還是老幾樣,再熱上一整壺的酒!”
“好嘞!”
姚文泰說的老幾樣就是醬肉絲、醋溜白菜、羊肉汆麵。老板給每人都來了一份,再加上隨時都可以滿上的熱酒,四人共計八十文錢。等菜上齊了,那三位公子無一不驚,賣相雖差了他們平常吃食十萬八千裏,但香是真的香,便宜是真便宜。
熱酒下肚,姚文泰忽然想起,他是喝不醉的,可要是那三位哥喝醉了咋辦?不能讓他們回家,叫他們活活凍死在外邊?叫劉叔收留他們幾個?不行不行,這必然會給劉叔一家子帶來麻煩。聽他們對這些菜品讚不絕口,姚文泰心裏更加難受。
吃完了菜,借著些許酒勁,徐令儀在桌底下輕碰了徐令聞一腳,徐令聞心領神會。他慣著堂弟的喜好,問道:“趙兄台,敢問令姊芳齡幾許?”
姚文泰被這問題嗆了一口酒,徐令聞見此就說:“兄台放心,其實是我舍弟關心,以皇上的寬仁,本家的事牽連不到他。” 說完,徐令聞引導姚文泰看向徐令儀,但憑心而論,令儀的容貌若要與那位女子相配,還是差了些。
謝庚亭忍俊不禁,這與方才那潑皮無賴有何異?難道斯文一點就能問親說媒了?姚文泰則是欲哭無淚,如此真心實地的人啊,看上去歲數也和他相差無幾,就非得年紀輕輕家破人亡?
門外風雪依舊,但天色才開始昏黃。如何留他們一晚?姚文泰心亂如麻,隨口說了聲二十。
“二十?還未談婚論嫁?” 徐令聞起了疑心,這等價值千金姿色的女子要是沒嫁出去,必有隱情。父母不許?選秀落選?情郎已死?謝庚亭也覺著不對,特別是觀察到趙兄台眼裏的慌亂,他在說謊。
他們倆交換過眼神,還是年紀稍長的徐令聞發了話:“相遇即是緣,兄台還有什麽隱情今兒一並說了,免得日後求告無門。”
姚文泰聽懵了,要有血光之災的明明是他們,受助的反而成了他。可總不能說他們家今晚要遭殃吧?按他們行俠仗義的行事風格,要是回去救人了怎麽辦?
姚文泰一咬牙,一口氣喝下了整碗熱酒,大聲道:“實不相瞞!你們徐家不是有個太平樓嘛,小弟我身無分文,想去那兒玩上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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