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師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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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文泰鼓足勇氣,一開口就驚到其餘人等。徐令儀我兄長好心跟你客氣客氣,你還得寸進尺了?而店家老板和別的常客更是嚇得目瞪口呆,這桌衣著華貴的仨人就是外麵傳得滿城風雨的徐家人?趙小子什麽時候能和他們搭上關係了?
這時候,一個稚嫩童音打破雙方都不好意思開口的沉寂,是店家的女兒回來了。她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她後麵還站著一路尾隨而來的夢行雲。
“你叫我好找,多虧小姑娘心善。”
姚文泰見了她像見了無常似的,嘴上不甘地嘟囔著時辰未到。另外三位見了她,是十分尊敬地起身微微躬身。尤其是徐令儀,剛才還在誹腹,見了美人就走不動道了,還想趙兄台若是把他姐姐請去太平樓,他一定舉雙手讚成。
姚文泰看出徐令儀的怦然心動,將計就計道:“姐,我這不是在答謝這三位公子嘛。沒有他們出手相助,我們家年三十都要被給我毀了。”
“嗬,你還知道啊。天色不早了,快隨我回去。”
姚文泰又道:“姐,平日都是您在操持家事,弟弟不知您的辛苦是弟弟不對。今日我走運,和這三位公子有緣,就想請您去他們家太平樓一坐。那兒的菜肴可比我們平日吃食要好上許多。”
夢行雲知曉其意,於是故作婉拒,“亂來,還不嫌自己給人家添麻煩?跟我回去。”
徐令儀主動站出來說:“姑娘不必怪罪令弟,是我有請姑娘去太平樓小坐之意。”
“既是公子邀請,那…也好,小女子去就是。”
在去太平樓的路上,天色逐漸變暗,下了快一天的雪也停了。一行人裏,徐令儀與夢行雲走在最前頭,中間的徐令聞謝庚亭看著落後一段距離的姚文泰,對他們這對姐弟的疑心更深。
徐令聞道:“賢弟,你有何看法?”
謝庚亭道:“那位趙兄台方才舉動有故作姿態之嫌,他仍是有隱情沒告訴我們。奇怪了,若想對我們圖謀不軌,怎會主動選取太平樓?”
徐令聞想徐家如今再怎麽窘迫,也不會把太平樓交與政敵。在自家的地盤上有什麽風吹草動他豈會不知?“待會到了太平樓,勞煩賢弟探探他的底細。若他守口如瓶,賢弟見好就收,切忌打草驚蛇。”
謝庚亭道:“賢弟還有一言。那姑娘和趙兄台…不大相像,而且,她出現的時機會不會有點過於巧合?”
徐令聞道:“我也有所懷疑。這事關乎我弟,就讓我這個當哥的去會會她。”
徐謝二人有所防範,有所密謀,卻逃不過夢姚二人的慧耳。姚文泰在後麵聽得一清二楚,他此時此刻是多麽想告訴他們家人會有血光之災,凶手就明晃晃地站在那裏。可師傅就走在前頭,尚且摸不準她此刻的態度,姚文泰還是想活命的。
入夜,爆竹聲如擊浪轟雷,遍乎巷陌,與宮廷笙歌相亂。貧兒乞丐三五成群,唱“太平謠”、“歲歲平安”,踏雪乞錢,火光中影影綽綽。為家父,為自己積德,徐令聞慷慨解囊,遞予碎銀。悄然發現那位姑娘也在施舍。
和她隨行的徐令儀道:“姑娘家裏是做什麽營生?”
“棉布生意,家中有點閑錢,可惜我這愚弟不懂珍惜。”
徐令聞隨之跟了過來,說:“太平樓就在不遠處,姑娘喜歡吃些什麽?我先去安排。” 說完,他在徐令儀右後腰那塊肉上掐了一下,這是他們兄弟之間從小起的暗語,意味來者不善。
“我不知太平樓裏有哪些山珍海味,還是清淡點好些,有勞公子了。”
看著徐令聞加快步伐遠去,徐令儀放緩了腳步,說:“姑娘,其實我們早就見過麵了,姑娘可還記得?”
“記得,崇阿山,我就在你們鄰座。公子不提,小女子倒以為你們不記得了。”
“要是不記得,我怎會出手相助?” 徐令儀想了想這女子既能孤身遠赴崇阿山,又在京城有著供一個嗜賭愚弟的家底,身份想必不簡單。於是問道:“敢問姑娘令尊、令堂安好?”
夢行雲道:“他們走得早,家事都由小女子來操持……公子,小女子聽傳聞說你們家有位極為年長的老祖宗,真的假的?”
說到這個,徐令儀沒由來的來了興致,口吐真言:“是有這麽一位老祖宗,年過百歲卻容顏不老,健步如飛。我之前也隻是聽說而已,這回入京,算是大開眼界了。那日我在家宴上一睹老祖宗真容,果然名不虛傳,不過自從我二叔出事後就再也沒見過,別人說老祖宗是回了老家。”
夢行雲驅使他口吐真言,得知徐應山竟然不在聖京坐鎮,那麽各地官員遇刺案、入京漕船沉江案的幕後主使少不了他一個。可惜,引蛇出洞的最後一步落空。
“徐應山,我看你躲到幾時……”
……
登太平樓,望京城夜景。硝煙如霧,火光迸射,時有流星煙花竄入雲端,觀者塞途。太平樓內,高朋滿座。醉客喧歌席,多為外出經商者與京中親友相聚。也有離家遊子三五成群,飲苦酒,望殘月,思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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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文泰感歎:“真熱鬧啊,我還以為會冷清許多。”
徐令儀道:“別看我們家裏出了事,太平樓的金字招牌倒不了。少了那群見風使舵的牆頭草,我還覺得更好哩!”
行至頂樓,外廊視野極佳。據徐令儀說,算上兩座等高雙塔,這太平樓就是聖京外城第二高的建築,其牌匾還是敬宗皇帝親筆題寫,可見徐家昔日之輝煌。
要在這頂樓設座開宴,一人至少百兩銀子打底。但今日有他徐公子盛情邀請,姐弟不必花半分錢便能享受頂級待遇。
入包廂,徐令聞在此等候多時。入座後,隻見仆人端上牛乳蒸羊羔、金銀肘子、鴨子肉粥、糖蒸酥酪、棗泥山藥糕、建蓮紅棗湯等一大桌美味佳肴。
姚文泰對夢行雲小聲道:“姐,人家盛情款待,賞個臉行不?”
夢行雲還是那一副表示滿意的含笑臉,嘴皮子沒動,卻還能說:“姐什麽姐,我是你師傅,我肯來就已經是給他們臉了。沒有我,你拿什麽留住他們?”
“好,是你的功勞,你留下陪他們,我去救人。”
“你敢?信不信你誰都保不住。留下來。”
“他們家人就非死不可?”
“對,沒得商量。留他們三個一命還是看在你的份上。”
與此同時,無聲的屠殺開始了。
大小姐徐扶芳忽聞哐當一聲,探出窗外去看,發現是自己的丫頭翠兒。翠兒本來是要給她端水洗漱的,不知什麽原因,人倒在青磚路上,灑了一地熱水。屋內幾個侍奉她的丫頭出去叫她起來,徐扶芳則繼續埋頭刺繡。結果,沒等人回來,隻等來一聲了不得了。
她再探頭去看,發現院裏隻剩倒地不起的翠兒。
“沒規矩,都這個時辰了,她們要到哪去。” 徐扶芳自個兒穿起棉衣出門查看,連呼了兩聲翠兒,可是對方沒任何反應。
死了?她死了!
出了事,徐扶芳第一反應和丫頭一樣,也是去夫人那兒。但是她剛跑出自己的院子,就看到平日裏侍奉的丫頭全倒在了路上,各個麵露驚恐。
徐扶芳朝她們死前的目光看去,沒看到什麽東西。準確的說,是她看不見任何東西了。而且她感到有一條黏膩長舌在舔舐她的麵頰,她大叫,卻發不出聲。她想跑,卻邁不開腿。漸漸地,她沒了知覺,沒了心跳。
徐令儀:“喲,又下雪了,今年歲末的雪還真多。”
夢行雲:“瑞雪兆豐年,明年莊稼收成一定好。”
徐令聞:“令弟為何在望台獨自吹風?是菜品不合味口?”
夢行雲:“不必管他。我這愚弟就是這樣,別人指東他偏要往西,總讓我心煩。”
登科街上,姚文泰隱身飛奔,目的地直指徐家府邸。
“分身、隱身,李無痕,你教我的法術可千萬別出差錯啊!哪怕隻剩一個人,我也要把他救出來!”
姚文泰一躍而起,借著煙花的光亮,看見了徐府所在方位。
就是現在!
移形換景!
姚文泰落在院牆上,引入眼簾的就是一幅慘狀,隻見六七個護院仰麵倒在各處,右手還緊握著未出鞘的雁翎刀。他們沒有傷口,沒有中毒,從麵孔來看,是被某種東西活活嚇死的。姚文泰顧不及多想,拿上一柄雁翎刀往徐府深處趕去。
循著尚存生氣的地方而去,姚文泰見了一路的死人,不分男女老幼,不分主仆雜丁。有些死者甚至還保持著生前的動作,全然不知滅頂之災已經降臨。
姚文泰劈開門窗,他親眼看到一個蜷縮在角落裏的婦人被渾身漆黑的長舌鬼怪奪去魂魄,從驚嚇到死亡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這簡直是最完美的行凶手法。
“娘的,老子豁出去了…喂!這有大好的魂魄給你吃,過來!” 即使姚文泰被鬼怪那隻血紅獨眼盯得渾身發抖,他還是選擇以身誘敵,亮刀迎戰。
“不要怕,別抖,這是我第一次和她撕破臉皮,若是在這敗退了,還怎麽反抗到底!” 姚文泰握緊刀刃,開口道:“師傅,我不管你有沒有在看,徒兒無禮!”
姚文泰用他混跡江湖期間最得心應手的拔刀斬砍向那條鮮紅長舌,整柄刀刃卻反被長舌纏住。姚文泰見勢不妙,而那鬼怪僅用長舌就把他拉到身邊。一記重拳砸下,姚文泰腹部瞬間被鬼怪打穿,從未感受過的強烈劇痛頓時直逼天靈。
“結束了?好疼,我要死了?我這就要死了?怎麽可能?元伯帶我走南闖北學習武藝有什麽意義?不!師傅說我根骨非凡,她怎會騙我!”
姚文泰一拳重擊鬼怪那隻占據半張麵孔的獨眼,鬼怪隨之吃痛抽出拳頭,這又讓姚文泰灑了一地鮮血。但神奇的是,他竟未就此倒下,那個巨大傷口也顯現出愈合之勢。
鬼怪眯了眯眼,不再管姚文泰,繼續去殺人滅口。
“你給老子回來!” 姚文泰要追,頭卻疼了起來。兩眼一閉,他看到了紅牆黃瓦,雕梁畫棟,未曾見過的男男女女,未曾吃過的山珍海味,還有那個冷酷無情至極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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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術?騙不了我!” 姚文泰大喝一聲,閃至鬼怪後背打出一掌。鬼怪也是機靈,提前化成黑霧躲開這打碎假山的一擊。
這一擊雖未能得手,但姚文泰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充滿了似大江大河那般奔騰不息的力量,行走江湖多年學過的各類招式也在此刻融會貫通。之前的他隻是能瞥見那個世界一隅,而現在,他已經身處於這個凡人觸及不到的世界之中。
“往哪兒跑!”
姚文泰僅用三步就又追上了化成黑霧的鬼怪,並憑借意誌限製住了它的行動。
“哈哈哈哈,我果然是天才!你這畜生,還不給老子現形!”它在姚文泰的命令下又變回了實體,姚文泰以手化刃正要了結它的性命,卻發現它的變化還未停止。
“殿下,如你所願。” 鬼怪一點點變成了姚文泰的麵孔,但身上所穿衣物和姚文泰有著天壤之別,盡顯榮華富貴。“我奉主之命,是您的替身。”
姚文泰相當震驚,根本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
“殿下您該想想,主人為何會帶您出來。您剛才已經看到了對吧?那是我替您生活過的點點滴滴,您想見那些兄長,這些記憶都是必不可少的。”
極度震驚過後,隨之而來的是無法壓抑的憤怒。
“原來是你!原來是你!把我的人生還給我!” 姚文泰一刀劈下,被對方輕鬆擋住,對方還能騰出一拳砸在他胸膛。
“殿下,我還要完成任務,您該回去了。”
彈指間,姚文泰被替身送回了太平樓,他站在原本分身所站的位置,遠眺京城夜景。姚文泰猛然轉頭回看,裏麵四人相談甚歡,無事發生,是夢行雲再一次縱容了他的任性。
這婆娘到底有幾手準備?她甚至篤定我一定會去救人。這般料事如神,我怎可能逃出她的掌控。
“杵那兒看什麽呢?留給你的菜都要涼了,還不快進來。”
這婆娘還特意裝出微醺的模樣,她既往不咎了?我是不是該乖乖回到她身邊?不!他們都死了,我還有什麽臉麵坐在這裏裝成若無其事的樣!我要當麵揭發她,即使她有所預料,我還是要戳穿她的假麵。我現在已經有了力量,哪怕隻能救下一人也好,她若是動手,她的真麵目就暴露無遺了!
“諸位,她派殺手殺了你們全家!我親眼所見!”
徐令聞、徐令儀、謝庚亭三人無動於衷,雙眼變得無神。他們已經被夢行雲下了蠱,變成了隨時聽候她調遣的奴隸。無論姚文泰再怎麽訴說,他們都聽不見了。
“殿下,您就算了吧。他們本來就該死,我是看在您的份上才留他們一命的,就這我還得跟皇上說計劃有變。”
踏進了了這個無數人所憧憬的世界,姚文泰才知自己是多麽弱小。不過他還是發出了憤怒的質問:“什麽狗屁計劃要死那麽多無辜的人!”
“讓徐愷之徹底臣服朝廷。補全您的記憶隻是順手。”
姚文泰無比後悔自己的決定,隻是因為他的任性,讓三個人成了傀儡。他不想麵對這一切,他不想接受這事實。他一掌又一掌把自己臉扇得紅腫,苦苦哀求道:“徒兒知錯,徒兒知錯了!師傅,徒兒什麽都答應您,隻求還他們一個自由!”
夢行雲扇了他一掌,力道不重,恰好能把他打清醒。“起來,不準哭!像什麽樣!我真是氣,我哪點虧待了你,你處處想著恩將仇報!慈母多敗兒,嚴師出高徒。你記好了!我隻要你擔起身為大魏皇子的責任!”
……
徐令聞打了一個激靈,看見眼前的姐弟在拌嘴。弟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還想借錢去玩牌,姐姐自然沒什麽好臉色,立馬拍桌走人。徐令儀見此去攔人,但隻被她回瞪一眼就不敢上前了,隻敢在那說您慢走。等姐姐走遠了,又把氣撒在姚文泰身上:
“趙兄台你什麽意思?怎麽又提牌的事了?成心氣你姐是吧?”
姚文泰忍住淚水不流下,猛幹了一杯烈酒,把那哭腔改成喝醉的語氣說自己就是不甘心被老千給坑了。
“技不如人就得認,再打牌信不信我打你啊?”
謝庚亭怕他們借著酒勁真打起來,趕緊拉開徐令儀,而身為大哥的徐令聞則說:“賢弟,令姊既然要回去,那咱們今天也到這兒了。現在京城有妖怪,路上小心。”
夾雜著深深愧疚,姚文泰作了一個長揖以表感激:“各位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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