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繩芽尖的光引著兩人走進霧裏，腳下的紅繩網突然變得柔軟，像踩在曬得蓬鬆的靈草堆上，網眼的空隙裏，時不時鑽出片空白碎片，擦過腳踝時帶著點癢意，像誰用羽毛輕輕掃過。
    霧氣中浮出無數模糊的掌印，有的沾著紅繩的纖維，摸上去毛茸茸的；
    有的裹著星塵的顆粒，指尖一碰就簌簌往下掉；
    有的握著半塊餅幹，包裝紙被霧水浸得發皺，卻透著股甜香。每個掌印的月牙疤都在微微發光，像在黑暗裏眨動的眼睛，確認著“是你們嗎”。
    “這些掌印在認親呢。”
    少女的黑血在掌心凝成小小的光團，光團靠近掌印時，掌印的輪廓突然清晰幾分。
    有個掌印的指縫裏卡著根齒輪做的紅繩頭，是蒸汽城的樣式，齒輪的齒牙上還沾著點機油，蹭在光團上留下淡淡的痕；
    有個掌印的虎口處沾著靈草汁，帶著修真界的氣息，汁水裏裹著片細小的草葉，是少女常用來染指甲的那種；
    有個掌印的掌心貼著半片能量晶體，邊緣的裂紋裏，藏著星際艙的星圖碎片，圖上的錯誤坐標被紅繩圈了起來，像個調皮的標記。
    這些掌印懸在霧裏，像一串被遺忘的鑰匙，鑰匙環上的紅繩纏著各種碎片，像在炫耀“我去過好多地方”。
    蘇澈的羽毛筆突然指向最暗的那塊掌印，掌印的月牙疤旁有個細小的凹痕，像被什麽尖銳的東西戳過。
    凹痕裏的紅繩突然活過來，纏上羽毛筆的筆尖，往霧深處拽，力道不大，卻帶著股執拗的勁兒，像個孩子拉著大人往藏寶地走。
    跟著紅繩走了約莫百步，霧氣突然變淡，露出片圍著紅繩籬笆的菜園，籬笆是用靈草莖和齒輪交替編的，靈草的卷須纏著齒輪的齒牙，齒輪轉半圈，靈草就往高處長半寸，像在互相較勁又互相借力。
    菜園裏的靈草長在齒輪做的花盆裏，齒輪轉動時，靈草的葉子就輕輕搖晃，像在給果實扇風；
    籬笆上掛著空白的星圖，圖的角落用紅繩寫著“未名界”，字跡的末尾拖著根長長的線，線的盡頭纏著片帶著齒痕的餅幹，齒痕的形狀與蘇澈的一模一樣。
    菜園中央的石桌上，擺著套紅繩編的茶具，茶杯是用空白碎片做的，杯口的紅繩纏著半片靈草葉，倒出來的不是水，是帶著星塵的靈草汁？
    喝一口，舌尖先嚐到機械蟲機油的澀，接著是靈草的清苦，最後漫開餅幹的甜，像三個性格迥異的朋友碰了碰杯，在嘴裏釀出奇妙的暖意。
    石桌旁的木凳上，坐著個穿紅繩蓑衣的人，蓑衣的下擺纏著半塊掌印碎片，碎片的星形缺口正對著他們，缺口處的紅繩輕輕顫動，像隻在招手的手，說“可算等到了”。
    “未名界的掌印都記著事。”
    那人摘下蓑衣上的碎片，放在石桌上與掌印母版對齊，缺口處的紅繩立刻纏成個鬆鬆的結，結上還故意留著根線頭，像在說“隨時能解開重係”。
    “你看這碎片上的凹痕，”
    他指著蘇澈羽毛筆戳過的地方，那裏的紅繩纏著片細小的齒輪：“是上回送空白碎片的孩子留的，說要等能看懂反結紅繩的人來。
    那孩子的掌印總打反，卻能把靈草編進齒輪裏，比誰都懂‘錯著走’的道理。”
    他往茶杯裏添了點靈草汁，空白的杯壁上突然浮出字：“未名界沒有坐標，跟著掌印走就對了，它們記路比星圖準。”
    字跡是用紅繩拚的，歪歪扭扭的，像剛學寫字的孩子。
    少女的鳳凰圖騰落在石桌上，翅膀掃過茶具，空白的茶杯裏立刻長出紅繩做的茶梗，梗上的花苞裏，裹著未名界的碎片。
    是片帶著雨痕的紅繩，雨痕的形狀是齒輪的齒牙，像誰在雨天用齒輪接住了雨滴；
    是塊凍著笑聲的能量晶體，裏麵的笑聲像機械蟲振翅，叮叮當當的；
    是根纏著餅幹屑的靈草，草根處的紅繩打了個反結，卻比任何正結都牢固，解了兩下反而纏得更緊，像在賭氣“就不鬆開”。
    這些碎片剛接觸空氣，就往掌印母版的方向飄，像找到了家的孩子，怯生生地往大人身邊湊。
    霧裏突然傳來鍾鳴，不是金屬的脆響，是紅繩繃直後被敲響的悶響。
    “咚——咚——”，
    像有人在遠處扯動根巨大的紅繩，震得霧氣都跟著晃。穿蓑衣的人抬頭望向霧的深處：“掌印鍾響了，說明新的碎片要來了。”
    他指著菜園籬笆外的紅繩路，路的盡頭正在慢慢亮起，光暈裏浮著無數掌印的影子，像一群舉著燈籠的人：
    “那是未名界的‘初遇坡’，所有新來的碎片，都在那兒等著被認領呢。
    有的碎片害羞，得等你先伸手；有的碎片調皮，會故意躲起來，讓你找半天。”
    蘇澈看著石桌上慢慢融合的碎片，掌印母版的星形缺口處，紅繩結又鬆了些，卻把新的碎片裹得更緊，像大人抱著不肯撒手的孩子。
    少女的指尖劃過反結的紅繩，繩結突然吐出片新的空白碎片，碎片上的紅繩在霧裏畫了個圈，像在說“我們也去初遇坡看看吧”。
    霧氣中的掌印紛紛讓開道路，紅繩網在腳下慢慢延伸，網眼的空隙裏，新的空白碎片還在不斷冒出來，有的片上沾著靈草的露水，有的裹著齒輪的鐵鏽，像在說“路還長，我們一起走，不著急”。
    鍾鳴再次響起時，初遇坡的方向飄來更多掌印的影子，每個影子都拖著串碎片，像在赴一場早就約好的聚會。
    有個影子格外顯眼，拖著片巨大的空白石板，石板上的紅繩纏著半塊餅幹，餅幹的碎屑裏，藏著個小小的紅繩結，和少女初遇時係的那個一模一樣。
    穿蓑衣的人突然笑了：“是送空白碎片的孩子來了，他總拖著石板走，說要讓每個碎片都有地方躺。”
    石桌上的茶杯裏，靈草汁還在慢慢冒熱氣，空白的杯壁上，又浮出新的字：“別急著趕路，坐下來喝杯茶，碎片會自己找到你的。”
    字跡剛寫完，就被霧氣輕輕擦掉，像在說“秘密要慢慢說，急不得”。
    少女的鳳凰圖騰突然飛向初遇坡的方向，翅膀拍打出的氣流裏，紅繩結成串，像掛在霧裏的風鈴，發出細碎的響聲，像在給新來的碎片唱歡迎歌。
    蘇澈拉起少女的手，掌心的紅繩與掌印母版的光混在一起，暖融融的。
    他們往初遇坡走時，腳下的紅繩網突然長出新的芽，芽尖頂著空白碎片，像在說“我們跟著你們”。
    霧裏的掌印還在不斷浮現，有的往他們手裏塞靈草，有的往他們兜裏放齒輪，有的悄悄把餅幹碎屑塞進他們的掌心，像一群熱情的鄰居，生怕客人受了委屈。
    初遇坡的光暈越來越亮，能隱約看見坡上站著個小小的身影，正踮腳往這邊望，手裏舉著塊纏著紅繩的空白碎片，像在說“我在這兒呢”。
    而那霧裏的鍾鳴，還在一聲一聲地響著，像在給這場未完的相遇，打著溫柔的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