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9章 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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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巡鹽兵的馬蹄聲踏碎了鹽倉的晨霧,鐵蹄碾過滿地鹽粒,發出“咯吱”的脆響。
    領頭的校尉勒住馬韁,鎧甲上的銅片在晨光下閃閃發亮,他目光如炬,掃過跪在地上的白算盤,又看向圍觀的鹽工,最後落在蘇轍手裏的真稅單上。
    “李稅吏,聽說你在紅繩坡擅自加征鹽稅?”
    校尉的聲音洪亮如鍾,震得鹽堆上的細鹽簌簌往下掉:“可有鹽道衙門的正式公文?”
    白算盤慌忙從懷裏掏出那張假公文,手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紙頁都在發顫:“有有有,大人您看,這是鹽道大人親批的,絕不會錯!”
    他把公文舉過頭頂,蠟封的官印在陽光下泛著油光,看著倒有幾分真意。
    校尉翻身下馬,接過公文在手裏掂了掂,眉頭卻越皺越緊,他用指甲在印章上輕輕刮了刮,朱砂粉末立刻簌簌往下掉。
    “不對。”
    校尉沉聲道:“鹽道衙門的印泥用的是朱砂混金粉,質地堅硬,絕不會這麽容易掉色。你這印泥裏摻了鉛粉,一蹭就花,分明是偽造的!”
    蘇轍趁機上前一步,把父親留下的真稅單遞過去:“大人請看,這是去年的繳稅憑證。
    上麵的印章邊角有個小缺口,是鹽道大人的私章特征,和他手裏的假印完全不同。
    而且鹽幫最近一直在偽造鹽引,白稅吏和鹽蠍子來往密切,這假公文定是他們串通一氣搞出來的!”
    白算盤急得臉都漲紅了,掙紮著喊:“你胡說!我和鹽幫沒有關係!這公文千真萬確!”
    他話音剛落,護貨隊隊長就押著個五花大綁的鹽幫小嘍囉過來,嘍囉懷裏揣著封信,被搜出來時還在拚命掙紮。
    “大人,這是從鹽幫據點搜出來的,上麵有白稅吏的筆跡!”
    隊長把信遞給校尉,信紙皺巴巴的,上麵的字跡歪歪扭扭,卻能看清寫著:“已按計劃加稅,引巡鹽兵至鹽倉,可趁機奪取掌印模子,李主簿那邊已打點妥當。”
    校尉看完信,臉色鐵青得像他腰間的長刀,“唰”地拔出刀架在白算盤脖子上:“還敢狡辯!
    說,鹽蠍子藏在何處?你們背後還有誰指使?
    李主簿為何要幫你們?”
    冰冷的刀鋒貼著脖子,白算盤嚇得魂都沒了“噗通”跪在地上。
    膝蓋砸在鹽粒上疼得他齜牙咧嘴,卻不敢動分毫:“我說我說!鹽蠍子藏在星塵河下遊的地下鹽道,那裏有他的老巢!
    李主簿收了鹽幫五千兩銀子,答應幫我們找借口抄紅繩坡的鹽倉,好把鹽井據為己有!”
    老馬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氣得胡子都在抖:“我就說官府怎麽突然變卦加稅,原來是內鬼作祟!
    這姓李的主簿,當年還是我爹送他去讀的書,如今竟幫著鹽匪害鄉親!”
    穿蓑衣的人從懷裏掏出張泛黃的地圖,地圖上用紅繩標著密密麻麻的線條:“大人請看,這是鹽幫的地下鹽道分布圖,他們在鹽井附近挖了好幾條密道,不僅偷鹽,還想偷改鹽井的水道,把甜水引到自己的鹽倉,斷我們的活路!”
    校尉把地圖往桌上一拍,對身後的巡鹽兵下令:“全隊聽令!隨我去搗毀鹽道,抓捕鹽蠍子和李主簿!敢勾結鹽匪、危害百姓,定要嚴懲不貸!”
    官差們剛要行動,鹽倉外突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震得地麵都在顫,地下鹽道的方向冒起滾滾黑煙,還夾雜著鹹腥的水汽。
    蘇轍心裏一緊,往鹽井的方向望去:“不好!他們在炸鹽井的水道!”
    白算盤突然獰笑起來,笑得癲狂,眼淚都快出來了:“晚了!鹽蠍子早就安排好了!
    炸了水道,紅繩坡的鹽井就成了廢井,以後星塵河的鹽,隻能看我們的臉色!
    你們就算抓住我也沒用,沒了甜水,看你們還怎麽熬鹽!”
    校尉一腳把他踹翻在地,刀背狠狠砸在他臉上:“癡心妄想!就算鹽井受損,我也要把你們這群敗類一網打盡!”
    他指著蘇轍:“你熟悉鹽井地形,帶我們去水道入口,一定要保住鹽井!”
    蘇轍抓起牆角的鐵鎬:“跟我來!水道入口在鹽倉後的老槐樹下,那裏有個暗門,是當年修鹽井時留的應急通道!”
    眾人跟著他往老槐樹跑,剛到樹下就聽見地下傳來“嘩啦啦”的水聲,鹽井的方向已經冒出渾濁的鹹水,顯然水道真的被炸開了。
    “快拿沙袋堵!”
    蘇轍大喊:“鹽井的甜水是紅繩坡的命根子,絕不能流幹!”
    護貨隊的人立刻扛著沙袋往鹽井跑,巡鹽兵則舉著弓箭戒備,防止鹽幫偷襲,鹽倉內外頓時亂成一團。
    白算盤被綁在槐樹上,看著鹽井的水往外冒,笑得更瘋了:“堵不住的!這水道通著星塵河,一炸就塌,紅繩坡再也熬不出甜鹽了!你們都得喝我們的假鹽,吃我們的虧!
    ”蘇轍沒空理會他的瘋言瘋語,蹲在老槐樹下摸索,很快找到塊鬆動的石板,石板下露出個黑黝黝的洞口,隱約能聽見裏麵的水流聲。
    “就是這裏!”
    他往洞裏扔了個火把,火光照亮水道裏的木板橋,橋板看著還算結實:“大家小心,橋可能被做了手腳!”
    他第一個踏上木橋,橋板“嘎吱”作響,卻沒塌。
    校尉緊跟著上來,長刀出鞘,寒光凜凜:“就算水道被炸,我們也要抓住鹽蠍子,讓他們付出代價!”
    火把的光在狹窄的水道裏晃動,照出牆壁上密密麻麻的鹽幫標記——蠍子紋歪歪扭扭,像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盯著他們。
    越往裏走,鹹腥味越濃,還夾雜著鬆木板腐朽的味道,顯然離鹽蠍子的老巢越來越近了。
    而鹽井的甜水還在往外流,護貨隊的人用沙袋壘起臨時堤壩,卻隻能減緩水流速度。
    “這樣不是辦法!”
    隊長急得滿頭大汗:“得找到被炸的缺口,用木板堵住才行!”
    幾個老鹽工趴在地上聽水聲,指著西北方向:“缺口在那邊!聽聲音離鹽井不遠,應該還能修!”
    眾人立刻扛著木板往西北方向跑,腳下的鹽粒混著水漬,滑得人直打趔趄。
    水道裏的蘇轍等人也在快步前進,突然聽見前方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還有鹽幫的人在喊:“快撤!巡鹽兵來了!”
    校尉低喝一聲:“跟上!別讓他們跑了!”
    火把的光越來越亮,隱約能看見前方的岔路口,其中一條通道泛著水光,顯然通往星塵河。
    “他們想從水路逃!”
    蘇轍指著另一條幹燥的通道:“這邊是去鹽蠍子老巢的路,定有埋伏!”
    校尉分兵兩路:“一半人追水路,一半人跟我走旱路!務必活捉鹽蠍子!”
    刀光與火光在水道裏交織,鹽幫的喊叫聲、兵器碰撞聲、水流聲混在一起,亂成一鍋粥。
    蘇轍握緊鐵鎬,心裏清楚,保住鹽井比抓賊更重要,但現在兩麵都不能放。
    他回頭望了眼鹽井的方向,水汽氤氳中,仿佛能看見爺爺熬鹽時的身影,聽見父親說“鹽在人在”的誓言。
    這場仗,必須兩麵都贏,紅繩坡的甜鹽,絕不能斷在他們手裏。而黑暗的水道深處,鹽蠍子的笑聲隱隱傳來,像在等待著什麽,讓人心裏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