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馮唐救魏尚 屠嘉劾鄧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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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漢文帝劉恒既赦免了醫者淳於意,令他們父女回家。
丞相張蒼和禦史大夫馮敬上奏說:“酷刑由來已久,陛下哀憐百姓,實乃天下黎民之幸。臣等昧死請求:本該剃光頭發、帶著枷鎖的,改為白天守城,晚上舂米;本該被割去鼻子的,改為打三百大板;本該砍去左腿的,改為打五百大板;本該砍去右腿的,和殺了人卻罪人先告狀的,和官吏貪贓枉法的,和看護政府財物卻自己去偷盜的,都在市集中斬首示眾。”
又因為在緹縈上奏的文書中,有刑者不可複屬一語,令漢文帝劉恒大為感動,遂下詔革除肉刑。詔雲:
愷悌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過,教未施而刑已加焉,或欲改過為善,而道無繇至,朕甚憐之!夫刑至斷肢體,刻肌膚,終身不息,何其痛而不德也!豈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有以易之!
丞相張蒼等人奉詔後,改定刑律,條議上聞。
詔書明令廢止三項肉刑並製定替代方案:
黥刑改為髡鉗城旦舂:剃發戴鐵鉗服四年勞役男子築城\女子舂米)
劓刑改為笞三百:保留割鼻的肉體摧殘改為笞打三百下。
斬左趾腳)改為笞五百:截斷左腳趾改為笞打五百下。
斬右趾腳)改為棄市:原截斷右腳趾改為斬首死刑。
漢文帝劉恒一並皆同意了這些建議。這雖然是漢文帝所謂的仁政,但非由孝女緹縈上書,漢文帝劉恒亦未必留意及此。可見緹縈不但全孝,並且全仁。小小女子,能做出這般美舉,怪不得千古流芳了!極力闡述閎揚。此次改革由丞相張蒼、禦史大夫馮敬主導實施,但是新製出現了“死刑率上升”的問題,而且主刑的官吏們如果打累了,就要換有力氣的人接著打,罪犯們往往還沒挨完該打的板子,就已經被打死了。所以如果非得說漢文帝是仁德之君王的話,也是隻是名目上的仁德,並不是實際上的道德之君。
後來漢文帝劉恒聽聞淳於意善於醫術,於是召淳於意入宮相見,並且詢問他的醫術學自何師等情況。淳於意詳細地陳述了自己的學醫經過及為人治病的具體情況。而在這些答詞中,他將自己遇到的典型病例進行整理,即為後世所稱的“診籍”。這是中國現存最早見於文獻記載的醫案記錄,而且比西方診籍的創立早數百年之久。在這些“診籍”中,淳於意介紹了25個病例,記載了患者姓名、職業、裏籍、疾病症狀、脈象、診斷、治療方式和預後推斷等情況,從中反映了淳於意高超的醫術。
淳於意在“診籍”中不僅記錄了自己的成功病例,也承認有診斷錯誤的時候,在應對漢文帝劉恒的詢問時,淳於意坦率回答說:“我不是一個診斷完全正確的醫生。”他在“診籍”中還真實地報告了治療效果:25例患者有10例醫治無效而死亡,這種對病曆記載的認真和忠實態度,對於後世醫家重視醫案記錄有很大的影響。
淳於意在醫學上的最大貢獻是首創《診籍》。隨著時間的流逝,淳於意看過的病人越來越多,許多過去他看過的病人,再遇到病又來找他,他已經記不清以前是怎樣的診斷和開出什麽藥方了。還有些疑難病症過去看過,可當時的方劑並沒有保留,現在又要重新做起。這樣往往重複做類似的和相同的工作,事倍功半,更重要的是不利於積累和總結經驗。怎麽解決這個問題呢?淳於意於是開始著意在診斷時隨時記錄病人的情況,並保存起來。從此他所診治的病人,都留有病案,內容涉及患者的姓名、職業、居處、病名、脈象、病因、治療、用藥、療效等。他把這些病案裝訂成冊,起名叫《診籍》。這些病案,在《史記》裏記錄下了二十五例,成為我國最早見於文獻記載的醫案。其體例,則為後世病例醫案的創始。
作者無暇具體說明,讀者們可以試閱《史記》中倉公列傳,便能知道。倉公就是淳於意。
話分兩頭:且說匈奴前寇狄道,奪了掠得許多人畜,滿載而去。漢文帝劉恒用晁錯的計策,移民輸粟,加意邊防,才算平安了兩三年。至漢文帝十四年前166年)冬季,匈奴又大舉入寇,騎兵共有十四萬眾,入朝那,越蕭關,殺斃北地都尉孫卬,又分兵入燒回中宮。宮係秦時所建。前鋒徑達雍縣甘泉等處,警報連達都中。
漢文帝劉恒亟命中尉周舍,郎中令張武,並為將軍,發車千乘,騎卒十萬,出屯渭北,保護長安。又拜昌侯盧卿為上郡將軍。寧侯魏遫為北地將軍,隆慮侯周灶為隴西將軍,三路出發,分戍邊疆。一麵大閱人馬,申教令,厚犒賞,準備禦駕親征。群臣一再諫阻,統皆不從,直至薄太後聞悉此事,極力阻止,漢文帝劉恒隻好順從母親之教,罷親征議,另派東陽侯張相如為大將軍,率同建成侯董赤,內史欒布,領著大隊人馬,前往進擊匈奴。匈奴侵入塞內,騷擾月餘,及聞漢兵來援,方拔營出塞。張相如等奔馳至邊境,追躡番兵,好多裏都不見胡馬,料知寇兵已經逃去很遠,不及邀擊,乃引兵南還,內外解除戒嚴。
在匈奴大舉入侵朝那、蕭關的時候,有一個地方卻相對平靜,這就是雲中郡。雲中郡,轄境約當今內蒙古土默特右旗以東,大青山以南,呼和浩特以西,黃河南岸及長城以北。
當時魏尚為雲中郡太守。魏尚帶兵還是很有兩下子的。他愛護士卒,治軍有方,效仿名將李牧的治軍方法,把軍市租稅收入,都用來犒勞士卒。還拿出自己的薪俸,五天殺一次牛,用來犒勞他的賓客、軍吏、舍人等。士卒都願意為他效力。這樣,雲中守軍士氣如虹,軍威大震,戰鬥力大增。每有匈奴人前來侵擾,魏尚就親自率領騎兵出擊,每次都能大獲全勝,斬殺敵人甚多。匈奴從來都是遠遠地躲避著魏尚的軍隊,不敢靠近雲中郡的要塞。
將士們如此賣力,魏尚也盡力替士卒們向上匯報請功。可沒想到的是,有一次卻在陰溝裏翻了船。因為上報朝廷的殺敵數字與實際不符,隻是差了六顆首級,魏尚就被削職查辦,奪了封爵,判了一年徒刑。僅僅差六顆首級,遠算不上什麽水分,比其他的那些崇尚數字出政績的後人們,算是小巫見大巫了。因此大家都私下裏認為魏尚很冤。
漢文帝劉恒又覺得清閑,偶時因政躬無事,乘輦巡行。路過郎署,見一老人在前迎駕,因即改容敬禮道:“父老在此,想是現為郎官,家居何處?”
老人答道:“臣姓馮名唐,祖本趙人,至臣父時始徙居代地。”
漢文帝劉恒忽然記起前情,便接話說道:“我前在代國,有尚食監高祛,屢向我說及趙將李齊,出戰巨鹿下,非常驍勇,可惜今已歿世,無從委任,但我嚐每飯不忘。父老可亦熟悉此人否?”
馮唐說道:“臣素知李齊材勇,但尚不如廉頗、李牧呢。”
漢文帝劉恒也知廉頗、李牧,是趙國良將,不由的撫髀歎息道:“我生已晚,恨不得廉頗李牧為將,若得此人,還怕甚麽匈奴?”
道言未絕,忽然聽聞馮唐朗聲說道:“陛下就是得著廉頗李牧,也未必能重用他們哩。”
這兩句話惹動了漢文帝劉恒的怒意,他立即掉轉了頭,命人擺駕回宮。漢文帝劉恒既到了宮中,坐了片刻,又轉而回想起馮唐所言,定非無端唐突,必然是有特別的原因,於是複令內侍,召馮唐入殿訊問。過了一會間,馮唐已經到來,待他行過了禮,漢文帝劉恒便開口詰問道:“你從何處看出,說我不能重用廉頗李牧?”
馮唐神色嚴肅地回答說道:“臣聽說古時候的君王派遣將軍時,跪下來推著車轂說,國門以內的事我決斷,國門以外的事,由將軍裁定。所有軍隊中因功封爵獎賞的事,都由將軍在外決定,歸來再奏報朝廷。這不是虛誇之言呀。我的祖父說,李牧在趙國邊境統率軍隊時,把征收的稅金自行用來犒賞部下。賞賜由將軍在外決定,朝廷不從中幹預。君王交給他重任,而要求他成功,所以李牧才能夠充分發揮才智。派遣精選的兵車一千三百輛,善於騎射的士兵一萬三千人,能夠建樹功勳的士兵十萬人,因此能夠在北麵驅逐單於,大破東胡,消滅澹林,在西麵抑製強秦,在南麵支援韓、魏。這時,趙國幾乎成為天下的霸主。後來恰逢趙王遷即位,他的母親是賣唱的女子。他一即位,就聽信郭開的讒言,最終殺了李牧,讓顏聚來取代他。因此軍潰兵敗,被秦人俘虜消滅。如今我聽說魏尚做了雲中郡郡守,他把軍市上的稅金全部用來犒賞士兵,還拿出個人的錢財,五天殺一次牛,宴請賓客、軍吏、親近左右,因此匈奴人遠遠躲開,不敢靠近雲中郡的邊關要塞。匈奴曾經入侵一次,魏尚率領軍隊出擊,殺死很多敵軍。那些士兵都是一般人家的子弟,從村野過來參軍,哪裏知道“尺籍”、“伍符”這些法令律例呢?他們隻知道整天拚力作戰,殺敵捕俘,到幕府報功,隻要有一句話不合實際情況,法官就用法律製裁他們。應得的獎賞不能兌現,而法官卻依法必究。微臣愚蠢地認為陛下的法令太過嚴明了,獎賞太輕,懲罰太重了。況且雲中郡郡守魏尚隻犯了錯報多殺敵方六人的罪,陛下就把他交給法官,削奪了他的爵位,判處一年的刑期。由此說來,陛下即使得到廉頗、李牧,也是不能重用的。微臣確實愚蠢,觸犯了禁忌,該當死罪,該當死罪!”
馮唐這老頭子確實骨氣挺硬的。一鼓作氣把這些話通通說完,然後即刻就脫下了頭上的冠帽,麵向漢文帝劉恒跟前跪下叩首。
漢文帝劉恒看見此情形,卻轉怒為喜,連忙令左右之人將老臣馮唐扶了起來,命他持著符節入獄,赦免出魏尚,仍使其為雲中守。又拜馮唐為車騎都尉,魏尚複任後,再出鎮邊,努力整頓雲中郡的軍事。匈奴人果然畏懼其威,忌憚不已,不敢靠近邊塞,此外邊防守將,亦由漢文帝劉恒酌量選用,北方一帶,又得少許的安穩。
自從漢文帝劉恒嗣位以來,至此已有十四五年,在這十四五年間,除了匈奴入寇外,隻有濟北一場叛亂,旬月即平穩,就是匈奴為患,也不過騷擾邊隅,究竟未嚐深入。而且王師一出,立即退去,外無大變,內無大役,再加上漢文帝劉恒蠲租減稅,勤政愛民,始終以恭敬節儉為治,不敢無故生風,所以吏守常法,民安故業,四海以內,晏然無事,好算是承平世界,浩蕩乾坤。原是漢朝全盛時代。
但漢文帝劉恒一生得力,是抱定老子黃氏之無為的宗旨,就是太後薄氏,亦素好黃老家言。母子性質相同,遂引出一兩個旁門左道,要想來逢迎上意,邀寵求榮。有孔即鑽,好似寄生蟲一般。
有一個魯國人叫公孫臣,上言秦得水德,漢承秦後,當為土德,土色屬黃,不久必有黃龍出現,請改正朔,易服色,一律尚黃,以應天瑞雲雲。漢文帝得書,取示丞相張蒼,張蒼素究心律曆,獨謂漢得水德,公孫臣所言非是,兩人都是瞎說。漢文帝劉恒便擱起過不提。偏是漢文帝十五年春月,隴西的成紀地方,競稱有黃龍出現,地方官吏,未曾親見,但據著一時傳聞,居然奏報。漢文帝信以為真,遂把公孫臣視作異人,聽說他能預知未來,於是召為博士。當下與諸儒生學者申明土德,議及改元易服等事,並命禮官訂定郊祀大典。待至郊祀禮定,已是春暮,乃擇於四月朔日,漢文帝親幸雍郊,祭祀五帝。於是公孫臣得蒙皇帝劉恒之寵眷,反而將丞相張蒼,疏遠冷淡下去。
古人說得好,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有了一個公孫臣,自然倡予和汝,生出來第二個公孫臣來了。
當時趙國之中有一個叫新垣平的,生性乖巧,專門喜好欺騙他人。聽說了公孫臣新邀主寵,便去學習了幾句術語,也即跑至長安,詣闕求見漢文帝。漢文帝劉恒已漸入迷信的泥團之中,遇有方士到來,當然歡迎,立刻命左右之人傳新垣平入宮。新垣平拜謁已畢,便信口胡謅道:“臣望氣前來,願陛下萬歲!”
漢文帝劉恒問道:“汝見有何氣?”
新垣平於是裝模作樣一本正經地說道:“長安東北角上,近有神氣氤氳,結成五采。臣聞東北為神明所居,今有五采匯聚,明明是五帝嗬護,蔚為國祥。陛下宜上答天瑞,就地立廟,方可永仰神庥。”
漢文帝劉恒聞言,點首稱善,便令新垣平留居闕下,使他指示有司,就在所謂五采薈集的地址,築造廟宇,供祀五帝。
新垣平本來就是捏造出來,有什麽一定地點,不過有言在先,說在東北角上,應該如言辦理。當即偕同有司,出了東北門,行至渭陽,疑神疑鬼的望了一回,然後揀定寬敞的地基,興工築祠。祠宇中共設五殿,按著東南西北中位置,配成青黃黑赤白的顏色,青帝居東,赤帝居南,白帝居西,黑帝居北,黃帝居中,也就隻是附會公孫臣的妄談,主張漢朝為土德,是歸黃帝暗裏主持。況且宅中而治,當王者貴,正好湊合當時君王的心理,借此博得皇帝歡心。好不容易造成廟貌,已是漢文帝在位十六年,漢文帝劉恒援照舊例,仍俟至孟夏月吉,親自前往渭陽,到五帝廟裏祭祀。祭祀的時候舉起爟火,煙焰衝霄,差不多與雲氣相似。新垣平這個時候亦跟隨著皇帝,就指那煙氣為瑞氣相應,不若徑說神氣。引得漢文帝劉恒欣慰異常。及祭祀完畢返還宮裏,便頒出一道詔令,拜新垣平為上大夫,還給了他許多的賞賜,約值千金,於是使博士諸生,摘集六經中遺語,輯成《王製》一篇,現今尚在流傳,列入《禮記》中。《禮記》中《王製》以後,便是《月令》一篇,內述五帝司令事,想亦為此時所編。新垣平又聯合公孫臣,請皇帝劉恒仿唐虞古製,行巡狩封禪禮儀。漢文帝劉恒又被他們所蠱惑,立刻令博士妥當商議典禮,博士等人酌古斟今,免不得要各費心裁,有需時日。漢文帝劉恒卻也不來催促,由他徐定。
一日,漢文帝劉恒坐著車輦,駕過長門,忽然看見有五個人站在道路北麵,所著的衣服顏色,各不相同。正要留神細瞧,偏五人散開,分別走去五個方位,不知去向。此時漢文帝劉恒已經看的出了神,暗記那五人的衣服,好似分別著青黃黑赤白五色,莫非他們就是五帝不成。因此即召問新垣平,新垣平連聲稱是。未曾詳細詢問,便即稱是,明明就是他一人使用這些伎倆。漢文帝劉恒乃命人就在長門亭畔,築起了五方天帝的祭壇,用著太牢五具,望空致祭。然而新垣平又詣闕稱奇,說是闕下有寶玉之氣。道言甫畢,果然有一個人手捧玉杯,入宮進獻漢文帝。漢文帝劉恒取過來一看,那杯式也不過尋常,惟有四篆字刻著,乃是“人主延壽”一語,不禁大感歡喜,便命左右人取出黃金,賞賜來人,且因新垣平望氣有驗,亦加特賞。新垣平與來人謝賜出來,又是一種好交易。漢文帝竟將玉杯當作奇珍,小心攜著,入宮收藏去了。
新垣平看見漢文帝劉恒這樣容易受自己欺騙,又想出了一番奇怪言語,說是日當再中。看官試想,一天的紅日,東現西沒,人人共知,哪裏有已到西邊,轉向東邊的奇聞?不意新垣平這瞎三話四,居然有史官附和,報稱日卻再中。想來是有揮戈返日的神奇技能。漢文帝劉恒尚信為真事,於是下詔改元,就以在位的第十七年改為元年,漢史中叫做後元年。元日將屆,新垣平又構造妖言,進宮白言漢文帝劉恒,說:“周天子之鼎沉入泗水,已有多年,見前文。現在河決金堤,與泗水相通,臣望見汾陰有金寶之氣,想是周鼎又要出現,請陛下立祠汾陰,先禱河神,方能致瑞等語。”
說得漢文帝劉恒又生癡想,立刻命有司鳩工庀材,至汾陰建造廟宇,為求鼎計。有司奉命興築,急切未能告竣,轉眼間便是後元年元日,有詔賜天下大酺,與民同樂。
正在普天共慶的時候,忽然有人上奏彈劾新垣平,說他欺君罔上,弄神搗鬼,沒一語不是虛談,沒一事不是偽造。
原來新垣平在漢文帝麵前裝神弄鬼,屢屢得逞,得意洋洋的時候,而丞相張蒼和廷尉張釋之已經早早已經暗地裏就派人去監視新垣平的行動了,並且的查出來在那個在玉杯上麵刻字的工匠。
這個時候,張蒼和廷尉張釋之讓人上書,告發新垣平所說的話沒有一句是實話,有憑有據的罪狀不得不叫漢文帝劉恒相信。漢文帝仔細地想一想,才從迷夢中醒來,他後悔自己的糊塗,痛恨方士的可惡,他立刻革去新垣平的職位,把他交送廷尉張釋之審問。
新垣平一見到廷尉張釋之的威嚴,早已嚇得魂飛天外,一經審問,他沒法抵賴,隻好把前後欺詐的經過和盤托出。廷尉張釋之於是判他個大逆不道的重罪,並且把判定文書交給了漢文帝劉恒。得邀漢文帝劉恒的批準,便由廷尉張釋之派出了行刑官,立刻把新垣平綁出市曹,當場將他一刀兩斷。隻是新垣平的一家老小,跟了新垣平入都,不過才享受了半年的富貴,也落得身首兩分,這卻真正不值當呀!招搖撞騙,連累一家老小,害了自己,也連累家人。如果新垣平的父母家人教育好他,讓他不要做裝神弄鬼騙人的把戲,不要幹那糊弄欺騙皇帝的事情,或者勸告不聽的時候,不要跟著新垣平享受那些騙來的生活財富,早早的就離開新垣平,興許不會落得個被滅三族的下場吧?也是一言難盡,一言難盡呀,新垣平敢在皇帝麵前裝神弄鬼,怎麽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下場,害死自己就算了連帶自己一家老小也被了斷了性命。真是福為禍倚,又何必強求!
漢文帝劉恒經過此事之後也就領悟了,大為感到掃興,於是命令罷去汾陰廟的修建工程,就是渭陽五帝祠中,亦禁止令祠官隨時致禮,也不複親自祭祀。漢文帝劉恒如之前的巡狩封禪的議案,也從此不再過問了,付諸冰閣了。惟丞相張蒼,自被公孫臣奪寵後,就稱病不上朝了,並且年紀已經九十歲左右了,原就是老邁龍鍾,不堪任事了,因此遷延年餘,終致病免。
漢文帝劉恒本欲重任竇廣國。轉而想到竇廣國乃是竇皇後的弟弟,屬在私親,就使他著有賢名,究竟不宜示人以私。其實竇廣國果然賢良有能力,又何妨令代為丞相。漢文帝劉恒自謂自己無私,實際是懲諸呂覆轍,乃有此舉。漢文帝劉恒乃從舊臣之中采擇一人來,得了一個關內侯申屠嘉,先令他為禦史大夫,旋即升遷相位,代張蒼接任其位。
張蒼退歸陽武原籍,口中無齒,食乳為生,享壽至百餘歲,方才逝世。
那申屠嘉係是梁國睢陽今河南省商丘市)人,他以一個能拉強弓硬弩的武士身份,跟隨當時的漢王劉邦,攻打項羽,因軍功升任為一個叫做隊率小隊長)的小官。
跟隨高祖劉邦攻打黥布叛軍的時候,被升任都尉。在漢惠帝時,又升任為淮陽郡守。
在公元前179年漢文帝元年),漢文帝選拔那些曾經跟隨高帝劉邦南征北戰,現年俸在二千石的官員,一律都封為關內侯的爵位,得封此爵的共有二十四人,而申屠嘉得到了五百戶的食邑。
申屠嘉的年紀亦已垂老,但與張蒼相比,卻還相差二三十年。而且平時剛方廉正,在家裏不接受私事謁見拜訪,及進為丞相,更是嫉邪秉正,守法不阿。
一日入朝奏事,申屠嘉驀然看見漢文帝劉恒的左側,斜立著一個侍臣,形神怠慢懶弛,似乎有些疲倦之容,很是覺得看不過去。等到申屠嘉把公事奏告完畢,申屠嘉便將那旁邊的侍臣指示漢文帝劉恒看,鄭重其事地說道:“皇上,您喜愛您的寵臣,不妨就賜予他富貴,這是可以的,但是朝廷上的禮節,卻是必須要嚴肅對待的。希望皇帝不要縱容身邊的人。”
漢文帝劉恒聽了申屠嘉這番話,於是向左邊看了過去,早已經瞧見,但是恐申屠嘉指名彈劾,於是連忙出言阻止,說道:“請您不要再說了,我會私下裏會戒教他的。”
申屠嘉聞漢文帝劉恒此言愈發感到憤怒,但是還是勉強忍住了怒氣,退朝出去。果然漢文帝劉恒返入內廷,並沒有依著前言,申戒這位侍臣。
究竟這侍臣姓甚名誰?原來這個人的名字叫做鄧通。現任大中大夫的職位。
鄧通是蜀郡南安縣人,因會持棹搖船在宮中當“黃頭郎”管理船的小吏,一說因其戴黃帽而得名,一說船頭有黃旄而得名)。
鄧通得充是職,也算是僥幸,想甚麽意外超遷,偏偏時來運至,吉星照臨,一小小的舵工,竟得上應禦夢,平地升天。說講起來,也是由於漢文帝劉恒懷著迷信,誤把那庸夫俗子,看做了奇材。先前是漢文帝曾經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騰空而起,幾乎飛入九霄天空,相距不過咫尺,竟然因致力量未足,欲上未上,巧和,來了個黃頭郎,用手把漢文帝劉恒的足下,極力一推,方得上登天界。漢文帝劉恒非常歡喜,俯瞰這黃頭郎,恰隻看見他的一個背影,看見他衣服下麵,好似已經破裂,露出了一個洞。正要喚他轉身,好仔細觀察其麵目,適才被雞聲一叫,竟然導致驚醒。原來是一個夢境。漢文帝劉恒回思夢中之境,曆曆不忘,便想在黃頭郎中,留心察閱,想必是效仿那殷高宗應夢求賢的故事,希望得有奇逢。可不是讀書入魔了嗎?
是日早上起榻視朝,幸值宮中宮外無有事做,即令群臣退班,親自前往漸台巡視禦船。漸台在未央宮的西偏,旁邊有滄池,水色皆蒼,向來有禦船停泊,黃頭郎約數十百人。漢文帝劉恒吩咐左右,命人將黃頭郎悉數召來,聽候傳問。黃頭郎不知何用?隻好戰戰兢兢,前來見駕。漢文帝劉恒待他們拜畢,俱令立在左邊,挨次徐行,向右過去。一班黃頭郎,遵旨緩步,行過了好幾十人,巧巧輪著鄧通,也一步一步的照式行走,才掠過禦座前,隻聽得一聲綸音,叫道立住,嚇得鄧通冷汗直流,勉強避立一旁。等到大眾走完,又聞漢文帝劉恒傳諭,召令過去詢問。鄧通隻得上前數步,到禦座前跪下,俯首伏著。到漢文帝問及姓名,不得不據實陳報。嗣聽得皇言和藹,拔充侍臣,方覺喜出望外,叩頭謝恩。漢文帝劉恒起身回宮,叫他隨著,鄧通急忙爬起,緊緊跟著禦駕,同入宮中。黃頭郎等遠遠望見,統皆感到驚異,就是漢文帝左右的隨員,亦俱感莫名其妙;於是互相推測,議論紛紛。我也奇怪。其實是沒有其他緣故,無非因為鄧通的衣服後麵,剛好就有一個小孔,正與漢文帝劉恒夢中之人相合,更兼因為鄧繁體作鄧)字左旁,是一個登字,漢文帝劉恒還道助他登天的,應屬此人,所以平白無故地將他拔擢,作為應夢賢臣。實在是呆想。後來見他庸碌無能,也不為怪,反而日加寵愛。
鄧通卻一味遇將溫順,雖然沒有什麽異技,足邀睿賞,但能始終不忤皇帝之意,已足於固寵梯榮。不到兩三年,竟升任到大中大夫,鄧通越加感恩感遇。有時漢文帝劉恒閑遊,且順便到鄧通家裏休息,宴飲盡歡,前後賞賜,不可勝計。
獨獨丞相申屠嘉,早已瞧不上眼,要想除去此奴,湊巧見鄧通怠慢失儀,樂得乘機當麵彈劾。及漢文帝劉恒出言回護,憤憤退歸,自思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遣人召喚鄧通,令至相府議事,好加懲戒。
鄧通聽聞丞相申屠嘉見召,料他不懷好意,於是不肯前往,那知一使離去,一使人又來,傳稱丞相有命,鄧通不到,當請旨處斬。
鄧通驚慌的了不得,連忙入宮告知漢文帝,在漢文帝麵前哭泣求救。漢文帝說道:“你且前去,我當使人召汝便了。”
這是漢文帝長厚之處。鄧通至此沒法,不得不趨出宮中,轉而來到相府。一到門前,早有人待著,引入正廳,但見申屠嘉整肅衣冠,高坐堂上,滿臉帶著殺氣,好似一位活閻羅王。此時進退兩難,鄧通隻好硬著頭皮,向前參謁,不意申屠嘉開口一聲,便說出一個斬字!有分教:
嚴厲足驚庸豎膽,剛方猶見大臣風。
畢竟鄧通性命如何,且至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