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八百裏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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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若弼扶著箭垛的手指突然收緊——城下本該喧鬧的突厥大營竟死寂如墳場。
    他肥碩的身軀微微前傾,肚子在城牆的擠壓之下換著花樣變形。
    遠處突厥營地上殘破的白色帳篷在霧氣中若隱若現,恍若飄蕩的招魂幡。
    “突厥人何時走的?”
    賀若弼緊蹙眉頭,沉聲發問。
    “昨夜三更時分,突厥人的營地還火光通明,末將還以為他們準備攻城。”昨夜在城上當值的校尉聲音發顫,“卯時初刻突然起了霧,再探時連馬糞都涼透了。”
    “以二十裏為界,再探!”
    賀若弼的喉結滾動,吞咽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眯著眼望向遠方。
    ……
    楊廣解下胸前的鐵甲,將上身脫了個幹淨,肩膀上被胸甲束條捆紮的印記清晰可見,猶如一條條被鞭笞過的傷痕。
    額頭上的汗水尚未滲出毛孔就被抽幹,被太陽光一曬,隻在皮膚上留下細小的鹽粒。
    謝顯貴和幾名親衛也赤裸著上半身,汗滴在脊背處的凹處匯成小流。
    “狗娘養的都蘭……”謝顯貴啐出口中的沙粒,那沙子竟帶著股鹹味。
    謝顯貴一邊用手扇著風,一邊說氣無力的埋怨道。
    楊廣聞言卻了淡淡一笑:“切莫低估了都蘭此獠,他能在草原上稱王,豈是易與之輩,他的幾萬大軍雖說是騎兵,但也不會如同放羊一般說撤就撤,必是要做萬全的準備……”
    謝顯貴抖了抖靴麵上簌簌細沙,隻感覺每一粒都裹著熔岩般的熱意。
    楊廣突然按住他的肩膀:“聽!”
    風沙中隱約傳來駝鈴的聲音,若有若無。
    “定是蕭郎將回來了!”謝顯貴剛想起身,卻再次被楊廣死死按在滾燙的沙地上,“別急,再等等。”
    稍頃,駝鈴聲越來越近,眾人循著聲音望去,一支數十人的駝隊正從遠處向著這邊緩緩靠近。
    “是柴校尉和蕭郎將!”
    半晌過後,楊廣終於看清了這隊人,正是先前派往拔也古的斥候小隊和蕭邢,他這才暗自鬆了口氣。
    一番寒暄過後,蕭邢命人將駱駝上的皮囊取下,從其中一個皮囊內用刀尖挑起一撮白色粉末,用水拌勻喂給了身旁的駱駝。
    片刻過後,那頭駱駝便開始倒地口吐白沫,微微抽搐了幾下後,七竅開始流出血水。
    楊廣瞳孔映著垂死駱駝痙攣的身軀,驚道:“這是什麽毒藥,性子如此烈?”
    蕭邢咧嘴一笑:“稟大元帥,這是葛羅枝牙部的巫醫配出來的,末將許了他們五原城外的八百畝草場,這裏不光有毒藥,還有給牲畜配種的春藥……”
    “好!好!好!”楊廣嘴角卻泛起笑意:“好個葛羅枝牙巫毒!這裏三百裏內的所有泉水,都已經找到了,就等都蘭來了。
    傳令!將所有水源下雙倍藥量,把春藥撒進泉邊的草地上!再派人去五原城告訴漢王和高尚書,出兵追擊都蘭。”
    ……
    開皇十九年六月十七,晉王楊廣率精騎四千,尚書高熲和右武侯大將軍宋國公賀若弼共率四萬大軍,大敗東突厥可汗都蘭與庫布齊沙漠以北。
    陣斬九千餘人,俘虜一萬,沿途被毒死、病死的萬餘。
    都蘭帶著剩餘八千殘部逃回拔也古。
    ……
    八百裏急報送至大興城,頓時整個大興城一片歡騰。
    隋文帝更是親自帶著朝中的文武百官,手捧著捷報前往太廟慰告祖先。
    隋國的太廟是按周禮“左祖右社”規製,與社稷壇對稱而立。
    當年啟民可汗來大興城進貢稱臣時,特令其在太廟行“稽顙禮”額頭觸地),再加上此次的大捷,隋文帝在祖宗麵前腰杆不禁也硬了幾分。
    這件事雖然和大興城的百姓們關係不大,但是天子腳下的百姓政治覺悟頗空,紛紛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整個大興城裏心情複雜的恐怕隻有太子楊勇一人。
    麵對晉王楊廣的這般潑天大功,自己征調錢糧的那點功績就顯得無足輕重了。
    書房內,太子一人喝著悶酒,連平日裏一向寵愛的雲昭訓都不曾候在身邊。
    門突然被輕輕推開。
    太子舉起手中的酒杯正欲擲出,卻見太子妃元珍身著一襲杏色長裙走了進來。
    太子訕訕放下手中酒杯,冷聲道:“本宮今日忙於政事,此時有些乏了,喝些酒解解悶……”
    此時的太子妃元珍較年初臉色更加蒼白,來太子書房前,還特意梳妝打扮了一番,抹了些腮紅,但麵色的病態又豈是一麵腮紅能遮蓋得住?
    她緩步走到桌前,拿起酒壺給太子斟滿酒才徐徐坐下。
    “殿下可是在為晉王一事煩惱?”
    太子並未答話,反而起身打開書房中的花窗。
    窗外,遠處的皇宮大殿張燈結彩,雖然聽不到,但那裏肯定是歡聲一片。
    “臣妾侍君十餘載,未能誕下一子半女,實感有愧;眼下多事之秋,朝中廢長立幼之聲本就不斷,二叔此次又立新功,恐怕往後殿下處境會更加艱難……”
    不待太子妃說完,太子猛然轉過身來,怒道:“怎麽,連你也來取笑我不成?”
    太子妃婉約輕笑,柔聲安慰道:“嫡長子繼承大統,乃禮法所規,就算是父皇和母後也要三思而行。殿下又何必如此焦慮,臣妾以為唯有盡心輔佐父皇,勤於正事才是正途……”
    “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太子妃的話,她用手帕輕捂唇齒,許久才停下來,她將帶血的帕巾藏於袖中,才繼續道:
    “曆來強國無數,但君主的聖明卻是千差萬別。二叔文韜武略,乃不世的將才,殿下不善弓馬,卻精於政事,正所謂尺有所長,寸有所短,父皇和百官的心裏自有比較,且朝中高尚書、梁大夫、蘇大夫等大臣的支持,不足為憂。”
    太子楊勇回到桌邊,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厲聲道:“你知道本宮最討厭你什麽嗎?”
    太子妃聞言如遭雷擊,眸中的絕望如秋水般蔓延。
    “本宮身為嫡長子,從小到大就被要求成為兄弟們的榜樣,父皇、母後、朝中的大臣人人都在教育我要這樣,要那樣,後來娶了你,結果你也跟他們一樣,天天教育我。難道本宮真的有如此不堪嗎?”
    “啪”的一聲,太子手中的酒杯在窗外發出一聲冰冷的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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