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騎？”
    賀若弼突然出聲，酒糟鼻在燭火下泛著紅光，“大蘇吉的突厥狼騎若真如高尚書所說，是都蘭防備我軍繞後，那數量肯定不會少，漢王身份尊貴，蕭郎將切莫逞強輕敵！”
    因為賀若昌的關係，賀若弼對蕭邢的印象不錯，打心裏喜歡這位東宮郎將，見蕭邢提出一百騎去救漢王的荒唐想法，怕他不知道其中的厲害關係，急忙出言製止。
    帳內響起低低的嗤笑聲。
    蕭邢卻對賀若弼微微點頭，示意自己並不是一時衝動。
    他轉身從案上取過東突厥的輿圖，手指劃過五原到大蘇吉的曲線，沉聲道：“若走陸路，過陰山要三天。但若是走天上——”
    “天上？”高熲狐疑開口。
    楊廣抬手止住眾人，目光灼灼：“繼續說。”
    “各位可曾見胡商玩過孔明燈？”蕭邢將桌上的宣紙輕輕一折，做成一個簡單的氣球模樣，“若用牛皮作氣囊，火浣布為隔層，以動物油脂為燃料，則可以載五人左若。”
    楊廣眉頭緊蹙，開口問道：“可如何控製方向與高度？”
    蕭邢將折成的紙燈懸在燭火上，看著熱流托起紙燈微微晃動：“殿下請看，孔明燈升空全憑熱氣上湧。若要控製高度，隻需增減火油——火旺則升，火微則降。”
    謝顯貴此時不解出聲：“那風向如何把控？難道要聽天由命？”
    “正是要聽天由命。”蕭邢突然指向帳外獵獵作響的旌旗，“五原城往大蘇吉的西北風，自前日起便未停歇。飛舟順風而行，每半時辰能飄二十裏，隻需算準時辰出發……”
    高熲斷然道：“胡鬧！且不說這飛舟能否順利到達大蘇吉，若是被突厥人發現以火箭攻，又能如何？”
    帳外又一聲悶雷，雨點終於砸落。
    大營外的酒席被這一場突然而來的大雨澆得冷清了不少，帳內更是安靜至極。
    “唐國公、宋國公！”
    楊廣突然出聲。
    “臣在！”
    唐國公李淵和宋國公賀若弼兩個躬身聽令。
    “唐國公率騎兵六千，自陰山以北繞行大蘇吉，切斷突厥人逃往拔也古的退路，拖住可能前來支援的敵方騎兵。”
    “得令！”
    “宋國公你率四千騎兵沿陰山以南至鬆漠，防止突厥人挾持漢王逃往契丹。”
    “得令！”
    “高尚書！”
    “臣在！”
    “你留守五原城，防止突厥人卷土重來。”
    高熲遲疑過後，還是緩緩開口：“臣得令！”
    “本王率餘下精騎從陰山口前往大蘇吉。蕭郎將，製作飛舟的物資和需要的人，隻要這五原城裏有的，你可以隨意調配，若實在不可為，切勿用強，定要保證漢王的周全。”
    “末將得令！”
    ……
    “氣囊需二十步見方，用魚膠縫合接縫。吊籃用柳條編成，每具要置三十斤沙袋十具……”
    五原城馬廄。
    二百十張加工過的軟牛皮在雨中泛著油光，數十名老皮匠手持月牙刀，就著鬆明火把的加熱將牛皮裁成菱形。
    蕭邢蹲檢查剛縫好的氣囊，剛剛製成的火浣布隔熱層在角落裏泛著銀光。
    “稟蕭郎將，油脂不夠了！”哥舒沮捧著最後半桶羊脂。
    蕭邢抹了把臉上的細汗：“把守城用的火油全搬一些來……”
    戌時初刻，雨勢漸歇。
    二十具牛皮氣囊在城西荒灘依次排開，每具下方都連著藤條編織的吊籃，用粗麻繩固定在地麵上。
    蕭邢將火油罐綁在銅盆邊緣，轉頭對身後的柴中慶和哥舒沮等人說道：“ 我先來試飛。”
    柴中慶一把拉住蕭邢的手臂道：“此物真能飛載人飛起？”
    蕭邢撓了撓頭，心中難免也有點心慌，但這飛舟是自己提議造的，也隻得硬著頭皮道：“應該可以……”
    哥舒沮突然竄出道：“要不讓屬下先來試試。”
    “此物操作較為複雜，你們在下麵固定好繩索，還是讓我先來試飛。”
    柴中慶和哥舒沮有心幫忙，奈何對這飛舟如何操作是一竅不通，也隻能任由蕭邢先行試驗。
    火把點燃的瞬間，湛藍火焰騰起三尺。
    浸透火油的麻繩發出劈啪聲，熱浪推著牛皮氣囊緩緩鼓脹。在數百雙眼睛注視下，隨著一個個的沙袋被丟出吊籃，飛舟竟真的離地而起！
    “成了！”柴中慶的高興得手舞足蹈，“真的飛起來了！”
    不遠處的高熲望著懸在三丈高空中的飛舟，目光閃爍，驚顫道：“蕭郎將這法子莫不是真的可行？”
    一個時辰後。
    二十具飛舟載著一百名挑選出的精銳升空，蕭邢握緊吊籃邊緣，看著腳下如螻蟻般的五原城，緊張的心情才稍稍平靜。
    蕭邢在豪賭，賭贏了才有真正平步青雲的機會。
    他原本以為自己能憑著前世對曆史的了解，在這個世界能有所作為，但這裏遠比他想象中的要複雜。
    隋朝兩代雖然隻存在了短短四十處，卻是一個英雄能人倍出的年代，自己雖然熟知曆史的發展脈絡，對目前的自己來說，卻是如同學了屠龍術。
    有術無龍。
    他需要一鳴驚人的機會——救出漢王無疑是最佳的機會。
    他在拔也古所作的，對這場東征都蘭的戰事來說，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但在送往大興城的奏疏中，也隻是簡單的幾筆帶過。
    能力隻是前提，重要的是機會。
    而他現在賭的，正是這樣一個機會。
    若能逆轉這場死局，不僅能獲得楊廣與獨孤皇後的青睞，更能在即將到來的權力洗牌中，握住撬動九鼎的杠杆。
    “蕭郎將，要過陰山隘口了。”哥舒沮的提醒打斷了蕭邢的思緒。
    蕭邢努力睜開眼，向下望去，陰山在微弱的月光下，如同一條沉睡的巨龍，橫亙在草原和大漠之間。
    飛舟突然劇烈顛簸，蕭邢踉蹌間抓住浸過火油的麻繩。
    “添油，往上升！”
    蕭邢貼在哥舒沮的耳朵吼道。
    片刻後，飛舟突然被上升氣流托起。
    若是此時有人站在地麵上觀望，小小的兩具飛舟在浩渺的夜空中，宛若一顆閃爍的夜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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