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宋正本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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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陵縣衙正堂。
縣丞譚炎斜倚左側官椅,象牙折扇輕叩掌心。他祖上出自範陽譚氏,雖已沒落百年,舉手投足仍透著世家子弟的矜貴,望向正座縣令的目光裏總摻著三分譏誚。
宋正本靠本家的舉薦入仕,他雖是文官卻對軍事興趣濃厚,在縣內常以披甲示人,這讓一向講究文尊武卑的譚炎更加鄙視。
宋正本正對著下麵跪著的四人抓耳撓腮,左顧右盼卻無人出聲,他不由有了幾分惱怒,拍案道:“你四人是貝州漳南人士,來博陵作甚?”
跪著四人中,除了竇建德,其餘三人還是頭一回見到縣令這麽大的官,再加之兩側衙役個個凶神惡煞,頓時身如篩糠,麵如土色。
竇建德麵容憔悴,露在外側的手腕、脖頸處滿是鞭傷,想來昨日夜裏也吃了一頓好打,那雙眸子卻是亮得出奇,隱隱中還有一絲怒意。
“敢問明府百姓對縣令的尊稱),莫非青州地界,禁絕貝州百姓踏足?”
宋正本這句問話本是見場麵冷場,隨口而問不想卻被竇建德誤會了意思,以為是縣令和那兵司參軍事合謀要治自己的罪,才怒而詰問。
這一問直戳宋正本的肺管子,讓他漲紅了臉卻無法回答。
宋正本今天也算是時運不佳, 一大早就被衙中小吏叫了起來,說是昨夜有刁民聚眾鬧事,殺了司兵參軍事王彪的突厥寶馬。
王彪仗著姐夫陳炳是青州長史,自己又任司兵參軍,掌管兵籍、軍械、城防、驛傳,更是狂到沒邊,到處惹事生非。
宋正本對其意見頗大,根本就不想參與他的破事,但此事發生在博陵,屬於自己的地盤,不管又不行,這才硬著頭皮上堂。
“王司兵,你說這幾人殺了你的馬,可有證人?”
宋正本見幾人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子,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原委,故而發問。
王彪冷笑一聲,微微欠了欠身,手都不曾抬一下:“怎麽?宋縣令莫不是疑我構陷?”
宋正本先是被台下被告懟,現在又被王彪這廝冷嘲熱諷,心裏火氣直冒,強忍心中不快道:“本官隻信證據,還請王司兵見諒。”
王彪雙目微闔,緊盯著上座的宋正本,寒聲道:“好!好!好,既然宋縣令要證據,那本官就給你證據。”
他雙目瞟過昨晚在現場的那名小吏,小吏會意,躬身出列道:“稟明府,昨晚下官和十名衙役正好巡視西街,正好目睹了這四人殺馬,偷襲王司兵的過程。”
答話的小吏正是博陵的法曹。
“血口噴人!”竇建德大喝一聲,怒目圓睜,手指著王彪吼叫道:“明明是這人鬧市縱馬,草民幾人躲閃不及才出手……”
“大膽刁民!在公堂之下還敢信口雌黃,”縣丞譚炎突然暴喝一聲打斷了竇建德的話,“西街商戶眾多,豈容你不認賬?”
言罷,兩個商賈模樣的人被帶上了堂。
“你們倆姓甚名誰,家住哪裏,昨晚看到了什麽,都向明府如實道來。”
縣丞譚炎指了指上首端座的宋正本,冷聲說道。
“草民王老四,在西街經營雜貨,昨日夜親眼見到這四人殺馬傷人……”
“草民何大,在西街經營一家食肆,昨……昨夜也見到了殺馬傷人……”
竇建德身帶著鐐銬枷鎖,又被兩名衙役死死按住無法動彈,口中仍是怒罵不止:“狗賊,安敢陷害於我……”
譚炎冷笑不止:“將證物呈上來!”
立馬有衙役將斷成兩截的木棒拿了上來,譚炎走上前用手中的搖扇挑起竇建德下顎:“這棍棒可否是你的?”
竇建德滿眼絕望,慘笑道:“狗官,要殺要剮隨你的便,殺馬傷人是我一人所為,與我的同鄉並無關係,莫要牽連他們,我認下這樁禍事便是。”
譚炎滿意地轉過身,挑釁看向宋正本緩緩開口道:“明府,此案已明,還請宣判吧。”
宋正本氣得胸膛猶如風箱呼呼作響,譚炎這廝勾結法曹和一眾衙役根本不將他放在眼裏,當著自己的麵就將黑白顛倒,簡直是欺人太甚。
“怎麽?莫不是宋縣令不會判嗎?”
王彪見宋正本呆在案後,眼神閃爍,嘲諷道。
宋正本深吸幾口氣才壓下當場拔刀的衝動,強壓怒氣開口問向竇建德:“我且問你,你既然承認殺馬傷人,可願賠償?”
竇建德此時也明白這縣令也是個泥菩薩,見他向自己示意,當下明白過來:“草民……草民願意……”
王彪起身哈哈大笑:“宋縣令,你這等糊塗判案,隻怕是這縣令也幹不了幾天了?”
宋正本忍這廝好久了,當下不冷不熱回敬道:“某做的朝廷的官,還輪不王司兵來裁定。”
王彪陰著臉,緊抓著腰間橫刀的手指節一片慘白。
“王司兵,宋縣令此法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二位莫要失了和氣。”譚炎搖著扇,一派小諸葛的模樣。
王彪狐疑看向譚炎,後都正笑眯眯盯著跪在堂上的竇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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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彪瞬間心領神會,寒聲道:“既然宋縣令有意偏袒,本官也話可說,我的那匹馬是上好的突厥寶馬,又經高人精心調教,暫且就算一百吊錢吧。”
宋正本心裏默默盤算一番,王彪這廝出的這價還算合理。
“竇建德,你可願出這一百吊錢?”
竇建德如遭雷擊,枷鎖下的肩膀驟然垮塌,他隻是一名裏長,家境隻能說勉強還可得去,這一百吊錢於他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如何能賠得起?
漳南產鹽,因其品質純淨被稱為“君王鹽”,被列為朝廷貢品,供皇室專用。
官府的收購價格卻極低,他們四人冒死私販貢鹽,懷揣的四吊錢尚不足零頭。
“草民……草民,賠不起。”
王彪得意至極,陰笑道:“自古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既然賠不起,那就請宋縣令按賠不起的方法判吧。”
宋正本再無法推脫,見王彪及一眾人等望著自己,悲戚道:“漳南竇氏殺馬傷人,按《開皇律》杖二十,配防嶺南,駐為戍卒,其他三人與此案並無關聯,就此釋放。”
話剛落音,下麵的小吏就將文書抄好遞了上來。
墨汁將落未落——這一筆下去,不止是竇建德的命,更是他二十年苦讀換來的官聲。
衙役打板子的技術都是久經考驗的,別說杖二十,若是他們想置人於死地,十杖足矣。
王彪見宋正本猶豫,得意道:“莫不是宋縣令想替他賠?”
宋正本為人正直,從未做貪墨之事,他那點俸祿勉強養家糊口,又如何賠得起?
正當他狠下心來,寫下一個“宋”字時,堂外忽起馬蹄嘶鳴。
“這錢,某來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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