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榮將蕭邢的一舉一動看到眼裏，眸底得色一閃而過。
    “猜一猜另一個匣子裏的是誰？”燕榮頗有幾分惡趣味。
    蕭邢：“元長史的幼子。”
    “猜對了，當賞！”
    蕭邢失意開口道：“還是小瞧了燕總管的手段，下官沒猜錯的話，盧司馬的死也是燕總管計劃中的一環吧？”
    “蕭別駕較那灰眼狐也不逞多讓，”燕榮鼓掌大笑，突然卻麵露惋惜道：“哎……隻是那盧司馬……本官還是頗為喜歡的，是條好狗啊。比後院的黑犬還要聽話幾分……”
    蕭邢兩手在袖中握成拳頭，指甲深深插入了掌股之間。
    吳新知這時也明白過來，顫聲道：“這盧司馬已經授首，幽州兵馬已盡在我手，且青州兵馬就離這不足八十裏，燕榮，你作惡多端，本官與蕭別駕奉旨來查辦你……”
    燕榮眼簾微垂，掃眼過來，吳新知氣勢一短，自己便禁住了聲。
    蕭邢冷笑道：“下官本想借著玉腰奴之口詐出賬冊的藏匿之所，燕總管卻借著下官之手除掉了盧司馬，如此看來，想必那些賬冊也是假的吧？”
    “蕭別駕，本官這計謀如何？”燕榮撫摸著案上的鎧甲，滿臉得色。
    正在此時，一名校尉衝入總管府大堂，人還未進門，便在院內驚慌道：”燕總管，出事了，出事了！”
    燕榮瞟過端座的蕭邢，喝道：“何事慌張？”
    那名校尉見還有兩人在場，竟躊躇不敢多言。
    燕榮佯怒道：“二位禦史當前，豈有不可言之事？但講無妨！”
    “城外……城外?水河……”那名校尉神情緊繃，兩腿幾不能自持，“?水河裏發現石人，上書六個大字……”
    燕榮麵色一寒，嗬斥道：“什麽字？”
    校尉突然腳下一軟，跪倒在地，顫聲道：“燕地興，木易終！”
    “住口！”燕榮突然暴怒，奔至該名校尉身前，單手掐住他的脖頸，驟然發力，隻聽骨碎之聲乍響，“竟敢口出如此大逆不道的狂言？”
    那名校尉睜大著眼睛，軟綿綿地滑落地上。
    燕榮霍然轉身，眸中殺意漸起，陰森森道：“蕭別駕，看來本官還是小瞧你了，你倒是比那灰眼狐還要難纏幾分。”
    蕭邢悠悠起身，搖頭道：“燕總管此時滅口是不是有點太晚了，?水河的民夫未有一萬也有八千，難不成燕總管要全部殺盡不成？”
    木易為楊，這讖語直指大隋國運。
    燕榮忽覺一股寒意泛起……
    ……
    五日後，幽州府貼出告示，幽州總管燕榮重病臥床，暫由禦史吳新知統領一州事務。
    起初百姓這則告示並沒有過多關注，不料半天後，有消息靈通人士透露：因在?水河中挖出讖語石人，幽州總管燕榮親赴大興城請罪以證清白。
    更有豪強世家透出消息，燕榮這一去，隻怕是再難回幽州了……
    這個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在幽州傳開，各縣百姓竟不顧官府宵禁之令，紛紛上街燒香磕頭，感謝上蒼有眼。
    ……
    剛接任幽州總管印信的吳新知垂手而立，目光始終不敢離開麵前這位青袍玉帶的年輕人，連呼吸都刻意放得綿長
    世人總說懼怕同源，此刻他卻體味出其中涇渭。
    禦史大夫梁毗令他生畏，是怕官袍不保的惶恐；
    而眼前這位司隸台新任別駕蕭邢，則像懸在頭頂的薄刃，連骨髓裏都滲著寒意。
    “吳禦史何故連日這般拘謹？”蕭邢指尖摩挲著手中的茶杯，漫不經心瞥來一眼。
    吳新知喉嚨滾動，本想說‘怕你算計我’，出口卻是：“下官對蕭別駕景仰得很，明日你便要回京師了，下官……下官舍不得……”
    哪怕是臉皮厚如吳新知，也被這虛情臊得耳根發燙。
    蕭邢怎不知他說的是假話，當下也不拆穿，笑道：“你現在已是堂堂幽州代總管，怎可躲在這驛站內辦公？”
    “燕榮那廝作孽！”吳新知忽地激動起來，苦著臉歎氣道：“燕榮此獠著實可誤，好端端的總管府，讓這廝弄得如同人間煉獄，後院地牢裏那血腥味……下官有點怕……”
    蕭邢啞然失笑，點頭道：“隨你，你隻是暫代此職，幽州乃東北之門戶，且寬心，朝廷自會遣人收拾殘局。”
    “下官……下官……”吳新知支支吾吾，終究還是一咬牙開口，“大人既奉密旨誅殺燕榮，為何縱虎歸山？，此舉一是恐陛下失望，二是後患無窮啊……”
    蕭邢自打將來幽州的真實目的告訴了吳新知，兩人便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也不好再做隱瞞。
    “燕榮戎馬二十年，豈是省油燈？元博士和元保河幼子被殺之事確實不在我的預料之內。
    賬冊之事我原本是想借你之口驚動燕榮，從而找到錢糧賬冊所在，不曾想卻被他看穿，反而以假賬將我們的人引去，滅了盧忠平的口，成了一樁死無對證的懸案。
    至於埋石人逼著燕榮主動回京請罪……乃是下下之策，無奈之選罷了。”
    吳新知喉嚨湧動，吞了口吐沫遲疑道：“按陛下之願，是讓你在幽州找到燕榮死罪的證據，直接……可眼下隻使了個埋石人的由頭，這種東西騙騙老百姓尚可，怎能讓朝中百官信服？”
    蕭邢擺了擺手，歎氣道：”若是聖恩尚在，陛下又豈會派咱們遠赴幽州？有些平日裏的小事，在這個時候隻怕是成了要命的大事了，燕榮此去，隻怕是再無回幽州的可能了。”
    吳新知微微點頭，深以為然。
    其實，蕭邢有一個最重要的顧慮並未說出口。
    燕榮位高權重，是最早追隨隋文帝楊堅稱帝的功臣之一，若是自己在幽州將他弄死了，那滿朝的權貴功勳又將如何看待自己這個皇帝的鷹犬？
    用埋石人寫讖語這等下作之策也是實屬無奈之舉，一腳將燕榮這個麻煩踢回京師，至多也就是讓隋文帝心中不滿罷了，若是直接將燕榮擊殺在幽州，有一天聖恩不在，那燕榮的今天也就是自己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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