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從你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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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就算恨了,又有什麽用?
當年若換作是他站在小心的位置,或許也會是一樣的。
這個認知讓白夜感到一陣荒謬的解脫。
原來他們都是一盤死局裏的棋子,被更大的力量推著走向悲劇。
他甚至開始憐憫被放棄的小心那支小隊。
這種憐憫比恨更讓他痛苦。
它撕開那道用仇恨縫合的傷口,讓所有壓抑的悲傷重新流淌。
所有人都在各自堅信的正義裏粉身碎骨,到頭來卻連塊像樣的紀念碑都得不到。
輪椅扶手上的手指發顫,白夜移開視線,望向遠處連綿的墓碑。
暮色中,那些黑石碑如同沉默的士兵,守護著生者永遠無法釋懷的愧疚與思念。
風卷起地上落葉,副官脫下大衣給白夜披上。
“天快黑了,回去吧。”
白夜攏了攏大衣領口,上麵還帶著體溫和淡淡的煙草味。
“好。”
返程的路比來時更加漫長。
輪椅碾過石板的聲音格外清晰,三人的影子被餘暉拉得很長。
小心沉默地跟在後麵,聽著前方斷斷續續的對話。
“莫瑞斯怎麽樣了?”白夜的聲音輕得像片落葉。
副官推輪椅的手緊了緊,“他......不怎麽樣。”話消失在夜風裏。
遠在實驗室的莫瑞斯一連打好幾個噴嚏。
短暫的沉默後,白夜又問:“晚飯吃什麽?”
“是你喜歡吃的。”
白夜的笑聲突然被咳嗽打斷。
等喘息平複後,他望著天邊初現的星辰,聲音飄忽:“我又夢見阿弟了…還是十六歲的模樣。”
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毛毯上的花,“好懷念…以前大家在一起的日子。”
風突然變得刺骨。
白夜的好友親朋,有一半都死於小心之手。
就連自己這雙再也不能站立的腿,也是……
記憶中的歡笑聲與現實的死寂形成鮮明對比,讓他胸口發悶。
“我不想吃藥了。”白夜突然說。
副官推著輪椅的手微微一頓。
“是太苦了嗎?”他明知故問。
他太清楚白夜話中的含義,卻固執地不願麵對這個可能。
“我想睡一場永遠無法醒來的覺。”白夜仰起臉。
“不恨了?”副官的聲音發緊。
“恨...”白夜突然激動起來,又引發一陣咳嗽,“我該恨什麽?”
他攥緊毛毯,“當時那一針...也是命。”
二十年前那支變異體針劑是白夜親手調配。
他記得自己顫抖的手,記得當時想著——這一針下去,所有的仇恨就該煙消雲散。
可命運弄人。
針沒有紮進小心的脖頸,而是被對方突然衝出來的隊友擋下。
白夜望著遠處模糊的燈火,突然笑了:“我們都在為各自的正義付出代價...”
副官的手搭在他肩上,溫度透過軍大衣傳來。
白夜沒有回頭,隻是望著燈火繼續說:“有時我在想,如果當年那一針真的紮中...”
“可這世上沒有如果。”
副官將輪椅方向調轉,灰藍色的眼睛在月光下像兩潭死水。
“所以我們隻能繼續付出代價,直到——”
白夜的話沒有說完。
小心站在七步之外,看著白夜被月光勾勒的臉。
有些人活著,卻早已溺斃在自己的仇恨裏。
而更可悲的是,連仇恨本身,都成了繼續活著的理由。
他會在恨與不恨之間反複掙紮,痛苦一生,最終溺斃其中。
“小心,你自己開導航回去吧。”副官頭也不回地說道,聲音裏透著疲憊。
“嗯。”
小心點開手環,全息導航路線在黑暗中亮起。
他最後看眼輪椅上的背影,轉身走入夜色。
回去路上,小心在人物資料庫搜索白夜的名字。
片刻,兩份文件夾出現在眼前。
一份標注著“身份資料”,另一份則是“醫療檔案”。
小心猶豫片刻,點開醫療檔案。
密密麻麻的診療記錄鋪滿屏幕。
最近一條記錄顯示:
【患者拒絕繼續治療,已簽署放棄搶救同意書。預計剩餘生存期:24周。】
點開另一個文件。
白夜的所有相關身份信息出現在眼前。
到住處時,牆上的時鍾剛好指向八點。
門鎖解鎖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剛一打開門,暖黃的燈光便傾瀉而出。
伽羅坐在沙發上,銀色的耳飾突然分解成無數光點,化作小小伽羅朝本體飛去。
“回來了?”伽羅抬頭,手中書卻又翻過一頁。
小心走到客廳中央,餘光瞥見餐桌上還冒著熱氣的飯菜。
“剛炒好的。”伽羅合上書,
小小伽羅化作藍色能量流融入他體內,“洗手吃飯了。”
餐桌上很安靜,隻有筷子偶爾碰撞碗盤的聲音。
飯後,伽羅站在洗碗池前,水流衝刷著碗碟。
小小伽羅化作的能量在他體內流轉,將今天所見所聞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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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藏鋒芒的合會,墓園裏數不清的石碑,輪椅上的蒼白男子。
水流聲戛然而止,伽羅將最後一個盤子放進瀝水架。
他擦幹手,轉身時發現小心正靠在廚房門框,手裏端著兩杯熱茶。
兩人目光相接,誰都沒有先開口。
“都看到了?”小心終於開口,遞出一杯茶。
“嗯。”伽羅接過,指尖觸到杯壁的溫度,“小小伽羅是我的一部分。”
他抿口茶,“所見所聞,最後回歸本體,會一並傳給本體。”
“伽羅。”小心突然開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我想再多了解你一些。”
伽羅的動作頓住。
若是在二十年前,這句話或許會讓他欣喜若狂。
但此刻,他隻覺得胸口泛起一陣鈍痛。
“怎麽這麽突然?”他輕聲問道,努力控製著聲音的顫抖。
小心望向水中旋轉的茶葉,“我四十年來,” 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從未真正了解過一個人。”
伽羅指尖微微發涼。
小心想在最後有限的時間裏,真正了解麵前這人。
他不想帶著遺憾離開,不想在生命的盡頭,對這個最重要的人仍然一無所知。
即使有意識連接,那種朦朧的感知與直接的情感表達,終究有著天壤之別。
伽羅輕放下杯子。
“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問道,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什麽,“過去,現在還是……”
小心搖頭,“從你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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