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狐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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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的和微道人傀儡湊上前來,笑問道:
    “螳聖僧已平,再無神佛勢力覬覦,蕭前輩可立佛國?”
    蕭數參卻不答,隻遙望急切遁走的騎驢道人,洞穿虛妄的雙眸下,隱隱能見一團深重的紫影籠在道人頭頂,其勢如五指,又垂下形如長蛇的觸須,封住道人軀殼魂魄。
    也許是察覺到蕭數參窺探,倏忽間紫影消弭,又化作一張蒼白的少年麵孔,對他露齒一笑,而後麵孔散作風雨,將騎驢道人卷走,頃刻無影。
    蕭數參長吸一口氣,似平地起旋風,他的感知逆著風,在靈氣間傳蕩,延伸,幾百裏,幾千裏,直至覆蓋整個鱗盧七國。
    諸般仇殺,怨懟,哀告,都如風聲般傳入他的胸膛。
    其中並無一個騎驢的道人影子。
    於是蕭數參頷首,轉身。
    和微道人徐徐退後,融入人群裏,一字一句地誦念善道,如一尊從未移動的雕像。
    蕭數參緩緩掃過這群受他操控的功德傀儡,被他奪下一半魂魄從而徹底剝下惡念的黎民,一直跟隨他跋山涉水的白澤會眾人。
    最後,他將目光停在了小蒲,還有其他眼神中尚存靈動的凡人身上。
    蕭數參看來,相比其他,他們人數頗少,力量最弱,卻是僅憑本心善念跟隨他,也許在別的地界不過尋常,在北俱蘆洲,卻最是珍稀不過。
    想到此間,蕭數參心底沸騰的殺意雜念止息,隻留下一點溫潤的歡喜。
    如老農見到抽條的新穗。
    他溫言道:
    “神佛已平,佛國今立。”
    第二日黎明,初升的朝陽亦被遍地燦金的鱗盧國土遮蔽光輝。
    ……
    莫途騎著驢,自覺遁出百裏開外才稍稍安下心來,跳出了虛界。
    舉目已是一片怪岩聳起的土黃山脈,一點綠色也無,又兼得熱風如浪,不見人煙。莫途回憶起昔日在譚國大營所見地圖,知是已遠遠遁出鱗盧七國。
    “他且殺那些惡人,莫來沾染我!”
    莫途笑罵一句,放下心來。
    正喘息間,莫途忽感遠處騰起一陣腥風,凝而不散,直往他撲來。
    如熱油入冰雪,深重的怨念侵染靈氣,在空中勾勒出種種變化無端的可怖形影。
    而熟練的莫途鼻間抽動,便知這是百戰怨血中的極品了。
    他當即決定駕驢去看看。
    飛至源頭,莫途本以為會看到一座血光衝天的巍峨建築。
    不想卻是一處平平無奇的地洞。
    隻有陣陣飽含怨念的腥風上撩,像巨獸的舌頭,舔舐他的臉頰,濕熱。
    “沒有活物氣息。”
    莫途抱著縮小的叫天道人,欣欣然踏入其間。
    沒走幾步,他便踩到一攤硬如磐石的血。
    順著蜿蜒的血流往前看,是一具被掏空胸膛的僧人屍體,頹坐於石壁前。
    莫途拿眼掃過:
    “神色愕然,應該是被突襲而死。被人正麵打上山門……嗬,有這等實力也稱不上突襲,過路踩死一隻螻蟻而已。”
    叫天道人舌頭一卷,吞下屍體,給了莫途反饋。
    “築基……還是螳聖僧一脈的?此地莫不是螳聖僧一脈鱗盧國外的分寺?甚至是他們進入鱗盧的橋頭堡?”
    “主持海殘又在何處?鱗盧國不見,莫不是躲藏至此?”
    莫途雖是這般發問,但心下也知,弟子屍骸都無力收斂,海殘要麽遁離此地,要麽早已身死。
    果不其然,隨莫途前進,屍骸越聚越多。
    其中年頭久的還好,都是這夥僧人常年擄來的別脈佛修,早早被淩虐至死,又加工成種種法器,或充當陣眼,或僅做裝飾。
    總之布置有度,不會堵塞路麵。
    而新死的屍骸則是螳聖僧弟子,有的被打成肉泥,有的被削下數十條手臂,胡亂堆疊,總之堵塞了本就不寬敞的甬道,逼得莫途時時停頓,開拓一條路來。
    他不由得暗罵好幾句。
    繞過七歪八扭的甬道,鑽入一處好似缺口的半塌大門,莫途眼前豁然開朗。
    螳聖僧弟子應該是把一座山給掏空了,化山峰為佛龕,在山腹中豎起一座半似坐佛半似大殿的寺廟。
    之所以莫途隻能認為是半似,是因為在那無名強者的突襲後,巨大坐佛頭顱已然墜落,頹碎成一團土塊,隻能隱隱窺見點眉目,而無半點神異。
    而幸存的坐佛身上也遍布著道道傷痕。
    有淡紅的霧氣自這些土石傷痕內噴薄而出,升揚起來,在坐佛脖頸處聚成一團虛浮雲氣,像一道簾子,遮掩了佛陀斷首的不體麵。
    莫途掃眼四周,屍骸被用心地粉碎,幾乎為這座大佛龕重鋪了一層地板,可是大多數隻是修士,沒什麽百戰怨血。
    抱著撿漏的心態,莫途登上巨大的蓮台,拾級而上,拜謁位於佛肚的主殿。
    還未入殿,莫途便在門前尋見一顆頭顱。
    乃以純金所鑄,望之卻不似人形,而是一顆有些怪異的蟲首。
    是螳螂。
    這顆頭顱應該被擺在高處受弟子戰戰兢兢跪拜,而不是像垃圾一般丟棄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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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螳聖僧的弟子在自己的廟裏拜祖師,也沒什麽奇怪的。”
    莫途斜視蟲首,伸手摁在半開的殿門上:
    “但他再怎麽說也是一位元嬰大能,這般殺戮他的弟子,又侮辱他的造像,這人還真是惡趣味。”
    兩扇殿門支撐不住,化為灰飛。
    殿裏頗暗,莫途信步踏入其中,忽感一股久違的金丹威壓。
    不過是已死的。
    與莫途相隔不過數十步,有一個蒼老瘦小的人影,以頭觸地,像大蝦一般弓著身子,盤在被血沾濕的蒲團上。
    而他頭顱上方的供桌上,陳列著心,肝,脾肺,腎五樣東西,又有一顆暗淡的金丹虛浮在其上,像是將滅燈燭般忽閃著。
    照亮了一線黑暗,顯露出大殿深處一尊金像一角。
    不消說,這屍骸應該是海殘。
    莫途自認有叫天道人驅策,能壓過海殘師弟海椿,怎麽也能在海殘手上過個幾招。
    卻從來沒想過能如這般殺死海殘又將他作為祭品供奉。
    “他供的是哪尊佛?”
    莫途凝聚法力,驅散籠於殿中的黑暗,如揭下一層幕布,令那尊金像徹底顯露出來。
    金像佛身形製一如寺外蟲首,隻是斷裂的脖頸處,纏著一圈紫鏈,固定著一顆龐大的狐首。
    狐狸毛皮通紅,微咧著嘴,兩隻綠油油的眼珠一隻盯著正前方的莫途,另一隻左挑,頗有些狡猾的意味。
    不像雕塑更像血肉之軀。
    莫途有些驚愕:
    “這是什麽佛?”
    有人悠然回他:
    “自是紫瑞不擢不墮恒樂佛。”
    金像後有一高大人影踱出,寸發紅瞳,咧開嘴,三排森白的牙齒:
    “我看你麵善,不知……”
    莫途剛想催動叫天道人,卻發覺身軀不受他控製,心神魂魄都被一物吸扯吞下。
    惶急中他高呼:
    “莫陸老祖救我!”
    莫陸將莫途頭顱按進胸膛裏,在他兩肩上凝出一團紫色虛影。
    “和春師兄?你怎麽在此處?”
    莫陸驚愕問道。
    和春道人竊笑:
    “莫陸師弟,我就知道是你。”
    莫陸掃了一眼狐頭金像:
    “什麽紫瑞佛?師父不是早就死了麽?”
    和春道人大笑,狀極愉快:
    “自然是我又把師父整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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