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火德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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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二年二月十七,乾清宮暖閣內,鎏金獸首香爐飄出沉水香,混著淡淡的硝石味。朱厚照斜倚在紫檀雕花榻上,望著劉娘娘在燈下調試火漆印模。她今日身著赤羅蹙金翟衣,頭戴九翬四鳳冠,卻未佩戴往日的赤金炮墜,隻在鬢邊別了枚尋常的銀蝠簪——那是她初入宮時的舊物,暗合「福至」之意。
    「陛下瞧這火漆印,」劉娘娘舉起模子對著燭光,「「工」字邊緣加了卷雲紋,像不像火德星君的袍袖?」她指尖撫過紋路,金粉敷就的護甲在模子上留下淡淡痕跡,「明日祭天大典,用這印封火器箱,百姓瞧了,隻道是星君借陛下之手降神器。」
    朱厚照盯著模子上的卷雲紋,想起宣府戰場上「工」字火漆印被凍成霜花的模樣。那時王巧兒的手被火漆燙出泡,卻仍笑著說「霜花是炮神的簽語」。他伸手接過模子,觸感比王巧兒刻的炮管涼上三分:「雲紋雖美,卻遮了「工」字筋骨。」
    劉娘娘抬眼,見他袖口露出半截照片邊角,那女子的粗辮在燭光下晃了晃。她心中一緊,麵上卻笑道:「陛下心疼匠人筋骨?聽說尚工局的巧娘燧,已能在雨中連發五次?」她故意將「巧娘」二字咬得極重,翟衣上的火紋隨呼吸起伏,「臣妾今兒個見著她,腕間竟戴著鐵錨紋的鐲子,倒像個女將。」
    朱厚照摸出袖中的火銃模型,鐵珠在掌心跳動如鼓。自正月十六王巧兒入宮,劉娘娘便常以「女將」稱呼她,看似褒獎,實則暗刺其「不守女德」。他望著劉娘娘眉間的朱砂痣,想起太原城雪夜她替自己擋箭時,血珠也曾落在這顆痣上,紅得驚心動魄。
    「火德星君托夢,」他忽然開口,將模型輕輕放在她掌心,「說火器需借女子陰火淬煉。巧兒的鐲子,便是星君賜的符。」
    劉娘娘指尖一顫,火銃模型的棱角硌入掌心。她當然知道,這是朱厚照在借「天命」堵她的嘴。自王巧兒解職入尚工局,後宮便流言四起,說陛下要立「匠神娘娘」。她捏著火漆印模,忽然輕笑:「既是星君賜符,臣妾明日便讓尚衣局給巧兒姑娘做身火紋翟衣,也好在祭典上……」
    「不必。」朱厚照打斷她,聲音裏帶著不耐。他起身走向書架,目光掃過《天工開物》上的朱批,「匠人穿翟衣,如讓耕牛戴金鞍。」他頓了頓,從暗格取出林夏的照片,「你瞧這女子,短衣長褲也能站在匾額下,誰說女子不能掌火器?」
    劉娘娘盯著照片,指甲幾乎掐進掌心。那女子的笑靨比王巧兒更明媚,短衣露出的小臂白得晃眼,偏偏朱厚照瞧她的眼神,比瞧火銃模型還溫柔。「陛下又拿西洋畫本消遣,」她強作鎮定,「這「北京大學」匾額,怕不是匠人臆造的?」
    朱厚照不語,指尖摩挲著照片邊緣。這是他第三次向劉娘娘展示「西洋畫本」,前兩次她都以「奇技淫巧」為由避開。今日她卻主動追問,倒讓他有些意外。「匠人臆造?」他輕笑,「書上說,這叫「玻璃」,比琉璃更透亮,比銅鏡更平整。若能鑄出來,匠人便能在屋裏看雪,不必受凍。」
    劉娘娘望著窗外紛飛的雪,忽然想起正月裏給王巧兒的防燙手套,內襯的細瓷粉她曾偷偷驗過,確實能隔熱。「陛下想讓匠人住玻璃屋子?」她走近半步,翟衣火紋與照片女子的短衣重疊,「可琉璃廠的匠人說,這玩意比火銃還難鑄。」
    「難鑄便不鑄?」朱厚照轉身,照片在燭光下泛著奇異的光,「當年鑄神銳銃,匠人說燧發裝置比登天還難,如今不也成了?」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觸感比王巧兒粗糙——那是常年握刀弄槍留下的繭,「你當年在太原賣藝,能口技模仿火銃炸響,如今就不能替匠人說句公道話?」
    劉娘娘渾身一震。太原城的雪、賣藝時的苦,是她最不願觸碰的往事。那時朱厚照還是個偷偷溜出王府的少年,她跟著父親在街頭舞刀,賺的錢連暖爐都買不起。「陛下還記得?」她輕聲道,翟衣上的金線在雪中微微發暗,「可如今臣妾是娘娘,不是賣藝女子。」
    朱厚照鬆開手,照片滑落在地,女子的笑容朝上,仿佛在看他們。「你是娘娘,也是陪朕喝過西北風的人。」他彎腰拾起照片,「火德星君的畫像,該讓匠人來畫。朕在夢裏看見,星君左手握燧發槍,右手托鐵錨,腳下踩著鬆煙墨雲。」
    劉娘娘望著他眼中的光,忽然想起正德元年臘月初五,他也是這樣盯著火銃模型,說要讓匠人揚名天下。那時她以為他隻是貪玩,如今才知,他眼中的光從來不是兒戲。「好,」她拿起火漆印模,「臣妾明日便讓畫師按巧兒姑娘的模樣畫星君,左手燧發槍,右手……」
    「右手鐵錨。」朱厚照替她補上,「錨能鎮船,亦能鎮國。」他將照片收進暗格,林夏的笑容消失在黑暗中,「至於巧兒,她隻需要鑄炮,不需要做星君代言人。」
    亥時三刻,更夫敲過梆子。劉娘娘站在暖閣門口,望著朱厚照在《天工開物》上批注的側影,忽然明白他為何偏愛王巧兒——那丫頭看火器的眼神,和他看照片時一模一樣,都是見了寶貝的光。她摸了摸鬢邊的銀蝠簪,轉身走進雪夜,翟衣火紋在月光下宛如跳動的火星。
    乾清宮的燭光一直亮到子時。朱厚照摸著書包裏的研究生證,想起劉娘娘臨走時說的「錨能鎮國」,忽然提筆在「鑄炮篇」寫下:「火德非天授,乃匠人手中火、心中血。」墨跡未幹,他吹滅燭火,任由雪光漫過禦案上的火漆印模——那「工」字卷雲紋,終究掩不住底下剛硬的筆畫。
    雪粒子撲在窗紙上,發出沙沙的響。朱厚照摸出火銃模型,槍管與照片女子的笑容在黑暗中重疊。他忽然輕笑,想起王巧兒說過的「霜花是炮神的簽語」——或許這漫天風雪,亦是上天給匠人的試煉,待雪停時,便是火器成軍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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