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匠法初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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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二年二月廿,巳時的陽光穿透尚工局的窗紙,在鑄銅坊內投下菱形光斑。王巧兒站在熔爐前,看著牛二虎將「工」字火漆印按進銅錠,火星濺在她袖口的防燙手套上,發出「滋滋」輕響。這是匠法試行的第三日,已有七十二戶民匠遞交脫籍申請,唯有火器匠人無一人問津。
    「巧兒姑娘,」牛二虎抹去額頭汗珠,銅水映得他麵色通紅,「為啥咱們火器匠不能脫籍?昨兒個有兄弟說,陛下這是把咱們當牲口圈養……」
    王巧兒竹筆在圖紙上頓住,「螺旋紋膛線」的末端洇開小團墨漬。她望著遠處楊慎與張忠交談的身影,壓低聲音:「火器事關江山社稷,陛下怕手藝外流。」她摸出鐵錨發簪,在銅錠上刻下極小的「密」字——這是鐵錨會的暗記,代表「匠籍雖固,技藝可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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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宮內,朱厚照盯著尚工監送來的《匠戶脫籍名錄》,指尖在「火器匠人零」的條目上敲出節奏。「張忠,」他忽然開口,「去告訴巧兒,火器匠每月加糧三鬥,允許家人入尚工局當差。」
    張忠低頭應是,目光掃過禦案上的《天工開物》殘頁,「火器篇」旁朱批著「非匠籍不能保技,非皇恩不能固心」。他想起昨日在尚工局,王巧兒袖口的鐵錨紋與火漆印重疊,恍若匠人精神與皇權的微妙平衡。
    「陛下如此厚待匠人,」劉娘娘的聲音從暖閣傳來,「就不怕他們恃寵而驕?」她身著赤羅銷金比甲,鬢邊鐵錨形步搖隨動作輕晃,「臣妾聽說,有匠人在鑄炮時私刻「工」字,比禦賜的火漆印還大。」
    朱厚照輕笑,摸出袖中的火銃模型:「匠人刻「工」字,總比刻「十」字廢銅強。」他指了指窗外,「再說了,巧兒的防雪火門蓋已試射成功,連射十次無啞火——這樣的匠人,朕舍得讓他們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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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時三刻,尚工局門前忽然喧嘩。王巧兒擠過人群,見兩個民匠正與錦衣衛爭執,腰間掛著剛領的脫籍文書。「咱們納了百兩銀,憑啥還被搜身?」其中一人擼起袖子,露出臂上的匠籍刺青,「說好的永免徭役呢!」
    「放肆!」張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脫籍民匠需驗身查技,乃朝廷成法!」他瞥向王巧兒,目光在她鐵錨發簪上頓了頓,「巧兒姑娘,你說是不是?」
    王巧兒福身,算珠在掌心輕響:「張公公所言極是。」她轉向民匠,「諸位雖脫匠籍,卻仍需遵守《匠作條陳》。若想不受盤查,」她指了指鑄銅坊,「不如留下鑄炮,火器匠人可免保甲。」
    人群忽然靜了。牛二虎撓頭道:「可咱們沒火器匠的手藝……」
    「明日起,尚工局開夜課,」王巧兒展開圖紙,螺旋紋膛線在陽光下清晰可見,「想學的,卯時三刻來領蠟丸書。」她頓了頓,聲音更低,「陛下說了,學成者月糧翻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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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時初刻,楊廷和獨坐值房,望著案頭的《匠戶脫籍利弊疏》。長子楊慎的字跡力透紙背:「火器匠籍不除,民心難附;然技藝外流之險,不得不防。」他摸出袖中的「工」字火漆印,想起朱厚照說的「太宗托夢」,忽然提筆批注:「可仿軍戶世職,火器匠人許子承父業,免其流徙。」
    窗外傳來尚工局的擊鼓聲,那是匠人夜課開始的信號。楊廷和起身望向紫禁城方向,見乾清宮燈火通明,恰與尚工局的爐火遙相輝映。他忽然想起弘治帝臨終前的話:「廷和,若天下太平安樂,誰願做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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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時正,尚工局鑄銅坊。王巧兒借著牛油燈,在炮管內壁刻最後一道螺旋紋。牛二虎舉著燭台,忽然壓低聲音:「巧兒姑娘,鐵錨會的兄弟問……」
    「噤聲。」王巧兒打斷他,竹筆在炮管尾部刻下極小的鐵錨紋,「明日早朝,陛下會宣布火器匠「世職製」。」她摸出張忠給的蠟丸,裏麵是朱厚照的密旨:「匠籍可固,匠心不可固。」
    牛二虎似懂非懂,卻見她袖口的燙傷疤在火光中泛著暗紅,像極了新鑄的火漆印。遠處傳來更夫打更聲,「小心火燭」的喊聲裏帶著京腔的悠長。王巧兒吹滅油燈,鑄銅坊陷入黑暗,唯有炮管上的鐵錨紋,在月光下若隱若現。
    她知道,這道暗紋,終將成為匠人在籍冊之外的另一種身份——不是奴婢,不是工具,而是真正的「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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