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厚待火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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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二年二月廿一,卯時的雪粒撲打在奉天殿簷角,如撒鹽空中。朱厚照撫著禦案上的「世職製詔稿」,指尖劃過「火器匠人許子承父業,免其流徙」的朱批,忽然想起王巧兒昨夜密信中的「匠籍可固,匠心不可固」。他抬頭望向丹陛下列隊的楊廷和,老首輔紫霞帔帛上隱約可見蠟丸壓痕——那是昨夜楊慎傳遞的「匠作條陳」。
    「宣旨。」朱厚照擲下詔書,黃綾在金磚上滑出優美弧度。張忠展開讀道:「火器匠人著為「尚工世職」,子承父業,月糧八鬥,免保甲……」
    殿內響起此起彼伏的吸氣聲。周洪謨踉蹌出列,冠帶歪斜:「陛下!此製若行,恐成「匠戶世卿」,亂了祖宗法度!」
    朱厚照冷笑:「祖宗法度?成祖爺設神機營時,可曾怕過「法度亂」?」他指了指楊廷和,「楊首輔的條陳朕已準了,火器匠人可收徒授藝,但絕技需報備尚工監。」
    楊廷和捏緊笏板,聽見「收徒授藝」四字略鬆口氣。這是他昨夜與楊慎推敲的折中方案:既避免技藝外流,又給匠人上升通道。「陛下聖明,」他長揖,「老臣請令尚工監刻《匠作征信錄》,凡絕技傳承者,皆可留名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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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巳時三刻,尚工局內一片嘩然。牛二虎將詔書摔在鑄銅坊案上:「百兩銀脫籍?咱祖孫三代攢的錢都不夠,這哪是脫籍,分明是把咱們困在宮裏當牲口!」匠人紛紛應和,唯有王巧兒盯著詔書中的「留名青史」四字,竹筆在「工」字火漆印旁畫了個圈。
    「都消停些。」她敲了敲銅錠,「世職製有三利:月糧翻倍、可收外姓徒、老弱匠戶由朝廷供養。」她展開楊慎送來的《征信錄》樣本,「瞧這留名欄,能讓後世知道咱們鑄過什麽炮、改良過什麽技。」
    「可咱想當自由民!」有人悶聲抱怨。
    王巧兒忽然提高聲音:「自由民?納不起百兩銀,就得一輩子背著匠籍!」她袖中鐵錨發簪輕晃,「世職製雖非上策,卻能讓咱們的兒孫不再餓肚子——且看這《征信錄》,往後匠作優劣,都要記在皇冊裏,誰還敢輕賤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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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宮暖閣,劉娘娘用銀簪撥弄炭盆,火星濺在「尚工世職」詔書上,燙出焦斑。「陛下就不怕匠人怨懟?」她望著朱厚照袖口露出的林夏照片邊角,「昨兒個張忠報,尚工局好些匠人吵著要退籍文書。」
    朱厚照翻著《天工開物》「丹青篇」,頭也不抬:「怨懟?他們連退籍文書的工本費都湊不齊。」他忽然將書推至劉娘娘麵前,「倒是劉公公,最近在山西買了二十頃良田——哪來的銀錠?」
    劉娘娘瞳孔驟縮,指尖的銀簪「當啷」落地。她想起劉瑾送來的赤金炮墜,內藏「十」字廢銅的交易文書。「陛下明鑒,」她福身時袖口滑落,露出與王巧兒同款的防燙手套,「臣妾一心為公,豈會……」
    「朕知道。」朱厚照打斷她,目光落在她鬢邊的鐵錨形步搖,「明日讓張忠陪你去尚工局,挑十個匠人給你當差——就挑抱怨得最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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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時正,楊廷和在值房接見楊慎。長子遞來的密報裏夾著鬆煙墨塊,拆開卻是火器匠人繪製的「螺旋紋膛線剖麵圖」。「父親,」楊慎壓低聲音,「鐵錨會的人說,世職製是「金鎖鏈」,寧肯賣身為奴也不世襲。」
    楊廷和望著窗外尚工局的青煙,想起王巧兒在廢窯廠說的「尺子量不出匠人骨頭軟硬」。他摸出袖中「守正」玉佩,卻摸到一塊陌生的銅片——那是今早王巧兒塞給他的「匠籍改良建議」,背麵刻著極小的「工」字。
    「去告訴巧兒姑娘,」他將銅片熔進燭火,「《征信錄》留名者,可免三年雜役。」楊慎欲言又止,卻見父親在《征信錄》扉頁寫下:「工者,國之器;器者,民之心。」筆跡與朱厚照的朱批竟有七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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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時初刻,劉瑾在私宅密室會見蒙古密使。案上擺著剛到的「十」字廢銅,牛油味混著膻氣令人作嘔。「漢人的火器匠被鎖住了,」密使捏著酒囊,「咱們的火門槍,怕是要稱雄草原了!」
    劉瑾冷笑,用赤金袖扣敲了敲廢銅:「稱雄?朱厚照那小子搞什麽「尚工世職」,怕是想把匠人馴成忠犬!」他忽然壓低聲音,「不過你們的銀子,咱家照收——廢銅管夠。」
    密使走後,劉瑾望著牆上的「火德星君」繡像,忽然扯下供桌上的牛油燈。火苗舔舐著廢銅,冒出黑焰——正如鐵錨會說的,摻鉛的廢銅驗火必黑。他摸出袖中的「十」字火漆印,忽然想起王巧兒的鐵錨發簪,那玩意兒在火光中,竟像極了刺穿他咽喉的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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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時三刻,尚工局鑄銅坊。王巧兒望著新刻的「尚工世職碑」,碑陰的「留名欄」已刻下第一個名字:牛二虎。匠人圍在碑前,有人摩挲著懷中的匠籍文書,卻無人敢擲進爐火。
    「巧兒姑娘,」牛二虎摸著碑上的「工」字,「這碑能讓後人知道咱的名字?」
    王巧兒用竹筆補上自己的名字,墨跡未幹便被爐火烤得發亮:「隻要《征信錄》在,千秋萬代都知道。」她抬頭望向乾清宮方向,見燈火依舊通明,「再說了,陛下要靠咱們鑄炮,斷不會讓碑倒。」
    雪停了,月光爬上碑頂,將「工」字刻痕照得如霜似雪。王巧兒摸出鐵錨發簪,在碑側刻下一道細如發絲的錨紋——這是鐵錨會的「心碑」,比任何詔書上的文字都更沉重,更滾燙。
    她知道,世職製不過是第一步。當匠人能在碑上刻下自己的名字時,離真正的「工者自由」,或許就不遠了。而她,會用這把鐵錨,撬開通向那一天的門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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