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宣府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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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二年三月初九,寅時三刻,宣府邊市在黎明前的薄霧中舒展褶皺。天穹似一塊被揉皺的青灰絹帛,星辰尚未完全隱去,卻已被薄霧洇得模糊。牛二虎蹲在神機營炮陣後,膝下的夯土凍得梆硬,霜花凝結在粗布褲腳,像撒了把碎鹽。他哈出的白氣撞上「明瞳」炮的銅壁,瞬間凝成細小的冰晶,沿著炮身螺旋紋緩緩滑落,恰似一條正在冬眠的銀蛇。
    這個三十歲上下的匠人麵色黧黑,眼角刻著深紋,左頰有道三寸長的疤痕,那是去年在鐵匠鋪熔銅時濺傷的。他的頭發用粗布巾隨意束起,幾縷枯黃的發絲沾著霜花,宛如秋日裏未落的枯草。掌心布滿老繭,虎口處裂著幾道血口,卻被他用鬆香仔細封過,透著股子匠人特有的堅韌。
    遠處的鷹嘴崖如巨獸昂首,崖頂的韃靼氈帳裹著厚重的羊毛氈,在霧中若隱若現,宛如漂浮的灰蘑菇。西風卷著細沙掠過炮陣,牛二虎眯起眼,看見三十步外的拒馬樁上掛著冰棱,每根冰棱都折射著微弱的天光,像一串串倒掛的水晶算珠。他不禁想起王巧兒在《天工開物·五金篇》批注本裏畫的「辨銅十二圖」,那些用算珠標記的銅錫配比,此刻正隨著他指尖的墨線,滲入「銃門」縫隙。
    鬆煙墨在牛角硯裏泛著幽光,牛二虎用竹筆快速掃過炮縫,青斑一閃而過——這是鉛砂含量達標的信號。他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嚐到一絲鹹澀,那是昨夜調製「急驗墨」時不小心沾到的硫磺味。腰間的銅角尺沉甸甸的,「工」字刻痕裏還嵌著前日驗銅的鉛粉,此刻在薄霧中泛著青灰,像一道未愈的傷疤。
    「牛匠作,」張忠的聲音突然刺破霧氣,驚起幾隻寒鴉,「陛下命你隨駕督戰。」這位隨侍太監的蟒紋錦袍在霧中泛著暗沉的光,腰間懸掛的火繩荷包上,金線繡的「神機營」三字已被磨得模糊。他遞來的火銃沉甸甸的,木柄上的「工」字火漆印凹凸不平,牛二虎指尖撫過,觸到幾處因反複握持留下的凹痕,那是前線將士用汗水和鮮血刻下的印記。
    牛二虎接過火銃,忽然想起昨夜王巧兒塞給他的蠟丸。他背過身,用凍紅的手指捏碎蠟封,露出裏麵裹著的「急驗墨」——鬆煙墨裏摻了七成硫磺,按書中「硫焰辨金」之法,遇鉛砂便會爆出火星。他將墨粉輕輕撒在火銃膛口,屏住呼吸,隻見一縷微風拂過,墨粉竟在霧中劃出一道淡金色的弧線,恰似夜空中轉瞬即逝的流星。
    霧氣漸濃,遠處傳來韃靼人巡哨的馬蹄聲,「嗒嗒」聲撞在崖壁上,驚起一片碎石。牛二虎摸了摸銅角尺,刻痕裏的鉛粉簌簌掉落,混著霧中的水汽,在他掌心凝成細小的顆粒。他忽然想起王巧兒說過的話:「墨線能驗銅,亦能鑄魂。」此刻,手中的火銃、腰間的角尺、硯中的鬆煙墨,何嚐不是匠人手中的「筆」?用這些「筆」,他正在為大明的邊疆,書寫一道堅不可摧的銅牆鐵壁。
    東方天際泛起淡青,薄霧中隱約傳來神機營整隊的口令聲。牛二虎站起身,活動著發麻的雙腿,看見自己的影子被晨曦拉得老長,投在「明瞳」炮上,竟與炮身的螺旋紋疊成一體。他知道,當太陽躍出鷹嘴崖時,手中的「急驗墨」將化作火星,點燃火銃,而那些用《天工開物》改良的火器,終將在這片霧靄沉沉的邊市,綻放出比陽光更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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