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番外二羊毛經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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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十年四月十五,大同的晨霧未散,三百名江南紡織匠魚貫進入左衛城西北角的「工器坊」。坊牆厚五尺,外砌青磚內夯土,僅開一座吊橋門,左衛城守禦千戶所旗軍持「匠籍腰牌」逐一核驗身份——腰牌夾層藏著浸過硫黃的試紙,若接觸毛屑便會泛黃。織機廳的十二扇木窗蒙著雙層油布,蒙古牧民隻能從遠處望見窗縫透出的燭光,以及影影綽綽的織工剪影。
    「都看好了!」蘇州織工沈萬川將織機踏板踩得咯吱響,七名親傳弟子圍攏在「八達暈」紋織機旁。他刻意用吳語口令指揮:「上綜過三扣,下綜錯五重」,確保圍觀的蒙古「互市使者」聽不懂機杼奧秘。門外的蒙古少年阿力坦抱著羊毛卷蹲在牆角,麻布口罩擋不住織機廳飄出的羊毛焦味——明廷規定蒙古人不得靠近工器坊一丈以內,他隻能透過縫隙,看見漢匠腰間晃動的算盤。
    正午時分,首批五十匹「蒼狼紋」毛毯從側門運出,監工的太學算生周清用驗布尺測過毯麵:「緯紗用毛量二兩七錢,準運右衛大營。」阿力坦數著騾車上的草繩捆紮數,忽然想起父親說過,漠南的羊毛在江南能織出「七層布麵不透風」,可眼前的毛毯分明隻有三層,明廷卻宣稱用了「七十二道工序」。
    申時,茶馬互市在左衛城外互市坪開埠。蒙古濟農陳博羅的車隊停在護城河百步外,每捆羊毛都插著明廷發的「驗毛鐵簽」——尖端刻有「工」字暗記,折斷即無法複原。沈萬川站在城牆上,通過旗語指揮交割:綠旗揮兩下代表「含絨量達標」,紅旗繞三圈則「摻沙使水,罰沒羊毛」。算珠在他掌心撥得飛快:「七成含絨羊毛萬斤,換蒼狼毯二十匹、鐵犁五具、《農工百問》十冊。」
    陳博羅仰頭望著城樓上的沈萬川,喉結滾動:「能否加兩匹毯子?部族冬衣……」話未說完,城上明軍火銃齊響,驚得青騅馬前蹄揚起。沈萬川冷笑:「濟農可知,左衛庫存織機每日隻產十匹?」他抖開賬本,算珠聲混著風聲傳來:「若要加毯,需補三千斤羊毛。」
    暮色浸染互市坪時,陳博羅終於接過二十匹毛毯。毯麵的蒼狼紋繡線泛著詭異的青灰色——那是摻入鉛粉的防箭塗層,漢匠稱之為「金縷甲衣」。他摸向腰間的算珠鏈,這是朱厚照親賜的「互市信物」,鏈珠刻著《周髀算經》頁碼,可他至今讀不懂「七衡圖」的奧秘。「我用三匹良馬換織機圖紙。」阿力坦壓低聲音,卻被錦衣衛百戶聽見,當場用鎖鏈扣住手腕:「私盜工器圖,按《大明律》當斬!」
    戌時,工器坊後堂。沈萬川在密折中寫道:「蒙古隻供羊毛,未窺織機半步。近聞虜中缺鐵,山西都司奏報鐵價騰湧,需嚴密封鎖鐵器流出。」燭火下,他解開浸過烏梅汁的防鉛圍裙,內襯已泛黃結塊。窗外傳來陳博羅車隊的馬蹄聲,他知道,那些換回的毛毯將被蒙古貴族以「漢家神毯」高價轉賣,而明廷通過「驗毛鐵簽」和「算珠記賬」,早已將漠南羊毛的定價權捏得死死的。
    子夜,陳博羅的帳篷紮在左衛城外三十裏。陳安答摸著毛毯上的狼眼紋路問:「阿爸,漢人怎麽讓狼紋轉頭?」他望著左衛城頭的燈火,想起白天偷瞄的織機樣式——那是看不懂的「天工秘典」。「那是...漢家的算學。」他扯過毯子蓋住兒子肩膀,帳外傳來牧民低語:「三斤羊毛換一尺布,這比搶還狠!」
    黎明時分,沈萬川看著新一批毛毯裝車。每匹毯子裏都縫著細如發絲的棉線,線頭染著不同顏色——紅色代表「用毛量超標」,藍色代表「織紋有誤」,這些暗號隻有漢匠能懂。車隊啟程時,他聽見蒙古馭手用蒙語咒罵:「算珠量盡草原毛,蒼狼困死金縷牢」,卻隻是將算盤珠子撥得更響——在明廷的賬冊上,漠南的羊毛永遠算不出織機的工時成本,正如蒙古的蒼狼,永遠撞不開左衛城的銅牆鐵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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