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番外二居安思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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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十年六月初一,欽天監璿璣殿的銅壺滴漏吐出第七道水柱時,朱厚照正用指尖撥弄壺底的算珠浮標,看它在刻度線間浮沉,仿佛看見太行山脈的磁石礦脈正在腳下慢慢枯竭。壺底的算珠浮標突然卡頓在「離卦」刻度,恰如他眉間擰著的結——代州赤鐵礦試煉已入僵局,而太原匠戶區的鉛毒陰影仍在蔓延。
    「陛下,太行北段的磁石礦脈隻剩三成儲量。」欽天監監正徐昂的聲音像浸透霜雪的青銅,玉笏上的朱砂批注在晨光中如凝血般暗沉。朱厚照的指尖用力按在腰間羅盤的「離卦」方位,內側的《周髀》「七衡圖」刻痕硌得掌心生疼,卻解不開赤鐵礦鍛造的困局。
    殿外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灰衣吏員捧著滲水的密報踉蹌闖入,天球儀在他身後滾出半圈,赤道環上的算珠裝飾散落一地。「太原匠戶區鉛毒爆發!」他膝蓋磕在金磚上,聲音裏混著哭腔,「井水鉛含量超標七倍,染病者說看見算珠在半空排成「凶」字卦……」
    朱厚照猛地起身,腰間羅盤掃落《武經總要》,露出夾層裏的《工器匯典》——密寫術繪製的赤鐵礦疊鑄法在陽光下若隱若現。三年前山東數覺症的慘狀突然閃回:染病匠戶蜷縮如蝦,手指在空中抓撓著不存在的算珠,最終在鉛毒侵蝕中縮成一團的「鉛麻鬼」。
    「傳旨:涉鉛工坊必須用雙層馬尾濾芯麵甲,」朱厚照的聲音像繃直的弓弦,「每日三時辰用風箱向石灰甕鼓吹鉛塵。太醫院按《普濟方》調金汁茯苓飲,另取童子尿封甕二十一日做藥引——」他頓了頓,補一句,「重症者灌服羊血護肝,盡人事聽天命。」徐昂注意到皇帝在「存活率九成」的奏報旁點了個朱砂小點,那是無法用算珠量化的十分之一生命。
    徐昂抬頭,撞見朱厚照眼底的血絲。這位慣在豹房玩算盤的天子,正用朱砂筆在《大明輿圖》上圈畫山西匠戶區,筆觸重得幾乎戳破紙張。「赤鐵礦試煉限期三月,」朱厚照將筆擲在案上,「告訴工器院,用爐甘石疊鑄,哪怕煉出廢渣,也要試出鉛毒與鐵礦的相生相克之理。」
    申時,知危司內。徐昂望著牆上「匠戶鉛毒蔓延路徑」圖,山西的朱砂脈絡雖褪成淺粉,卻仍有零星紅點頑固存在。吏員捧來新製的湘妃竹算盤,算珠用南洋貝殼磨製,碰撞聲清脆——沒有磁石吸附力的算珠,正如他們麵對鉛毒的無力。
    「大人,太原送來的指甲樣本……」吏員遞上蠟封木匣,聲音發顫,「驗鉛試紙仍染褐黃。」徐昂打開匣蓋,酸腐與鐵鏽味撲麵而來,忽然想起今早朱厚照的話:「算具能丈量天地,卻量不出人心之貪。」他指尖劃過算盤邊緣的「安康」刻痕,那是匠戶們的祈願,卻掩不住太醫院醫案裏的殘酷記錄:即便灌了羊血,重症者仍有半數救不回。
    戌時,奉先殿露台。朱厚照望著欽天監方向的燈火,手裏攥著赤鐵礦試樣。試樣表麵的氣孔如麻臉,卻比昨日多了一絲金屬光澤——工器院剛傳來消息,爐甘石配比十三試成,精鐵出率提升兩成。更夫敲梆聲驚起棲鴉,他忽然想起王守仁在《工器傳習錄》裏寫的:「利與害如陰陽,轉害為利方為工器之道。」——那些為了多賺幾文錢而私改通風口的工坊主,才是鉛毒蔓延的真正源頭。
    「陛下,蘇州密報。」張忠遞上的密折中夾著提花機斷絲,「蘇文遠私藏《工器匯典》殘卷。」朱厚照展開密報,忽而輕笑——比起鉛毒與磁石,人心的貪欲才是最複雜的礦脈。他望向代州方向,那裏的篝火正與星空交相輝映,仿佛赤鐵礦冶煉的希望之火。
    子時,欽天監漏刻室。暴雨初歇,月光透過瓦當縫隙落在貝殼算珠上。徐昂對著星圖推演算法,算珠被雨水衝得七零八落,他撿起一顆刻著「安」字的算珠,聽見遠處傳來工器蒙學孩童的歌謠:「算珠擺角量鉛塵,石灰甕裏藏乾坤」。
    「此乃權宜之計,」他對著算盤低語,指尖撫過算珠上的匠戶刻痕,「望後世能煉出吸鉛神藥……」忽然想起朱厚照提及的「十甲子後」,不禁喃喃,「或許那時的人,已懂得讓鉛毒煙消雲散的妙法吧。」
    雨幕漸散,代州的篝火如星辰落地,與二十八宿遙相呼應。朱厚照在露台負手而立,聽著漏刻的滴答聲與遠處的歌謠,忽然輕笑——算珠能算出礦脈儲量,能算出防護比率,卻算不出文明進步的代價。但至少,此刻的火光與星光交織處,赤鐵礦的冶煉密碼正在算珠的碰撞中逐漸清晰,而匠戶們戴著刻字算盤的背影,正將希望的種子埋進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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