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年九月廿三，對馬海峽的秋空似被巨硯磨透，濃雲裹著硫磺與磁硝氣息墜向海麵。牛二虎單膝跪在冰橇銃車上，舌尖卷走唇邊鹽粒——鹹澀中混著鐵腥，那是三裏外宗家山城飄來的鍛鐵煙氣。作為火器百戶，他閉著眼也能嗅出倭寇火藥的成色：硫磺摻了琉球粗砂，硝石帶著朝鮮窖泥，唯獨今日風中多出一縷磁石焦香，讓他後頸汗毛根根豎起。
    "變陣！"牛二虎扯動纏滿小臂的檀木算珠鏈，冰橇底部八棱磁石鏗然嵌入灘塗。沙粒在磁場牽引下浮出《周髀算經》星圖，五道鐵砂匯成的陣線恰對應井宿間距，"倭奴的破銅爛鐵，能算得過洪武爺傳下的規矩？"五百神銳銃手聞令而動，槍管纏距旋至"勾七分三"刻度，準星豁口卡住陰雲裂隙透下的天光。
    "百戶！暗礁有陶罐反光！"了望手嘶吼混在浪沫裏。牛二虎猛拽算珠鏈，冰橇急轉時袖中鐵符驟然發燙——工部特製的"地磁儀"泛起幽藍，這是倭寇布設佛郎機水雷的征兆。那些裹滿藤壺的陶罐隨潮起伏，鐵殼內嵌磁針引信，專吸明軍艦船鐵錨。
    "河圖洛書，離火克金！"牛二虎用算盤撥出三枚算珠，珠麵《九章》題解在磁暴中嗡嗡震顫。銃手們以"衰分術"重調射角，蜂窩銃口噴出硝煙，五百發鉛彈如蜂群撲向暗礁。
    "轟！"首枚水雷炸開時，牛二虎已俯身貼住冰橇。這不是佛郎機尋常火藥——硫磺混著磁鐵礦粉的紫焰衝天而起，倭寇竟將明軍外泄的"磁爆彈"配方逆向改良！破片擦過他左肩鐵鶻獸吞，在"工"字徽記上刮出星火。
    "起！"牛二虎猛蹬冰橇踏板，磁石底托吸起灘塗鐵砂，銃車沿臨時凝成的砂軌滑上礁岩。身後銃手以"商功術"分段狙擊，專打水雷引信磁針。倭寇精心布置的殺局，反成明軍登岸跳板。
    宗家山城的滾油潑下時，牛二虎正舔著算珠上的血鹽。他忽將磁石拍向城牆——福州船廠秘製的"吸鐵砂"從牆縫滲入，遇石中鐵礦竟黏成攀援支點。銃車沿陡壁蛇行而上，倭寇箭矢撞上鐵甲，如麥稈般折落。
    "放火鼠！"鬆浦殘部嘶吼著擲出竹籠。數百隻尾縛硫磺囊的鼬鼠竄向明軍，這是倭寇從《火龍經》殘頁悟出的毒計。牛二虎卻嗤笑著摸出鼠笛，這是工部根據測繪南洋磁極的羅盤製造的。
    調子混著地磁脈衝蕩開，火鼠突然調頭回奔。倭寇不會知道，這些畜生早被喂了磁鐵礦粉——對馬島上的東廠暗樁三年前便開始在倭島鼠飼料中摻入磁屑。
    宗義盛的武士刀劈空時，牛二虎正以磁軌滑入天守閣。武士刀被銃風掀起，露出其下鬆浦氏造的"物哀"紋。這位倭將至死不明白，為何仿製的神銳銃總在"勾三股四"刻度炸膛。
    "缺了《九章》校銃訣，也敢偷大明火器？"牛二虎踩碎佩刀，將磁石粉撒入倭將創口。閣外明軍正熔煉三萬斤廢鐵，宗家百年鍛冶的"玉鋼"在磁暴爐中沸騰，漸漸凝成刻滿《測圓海鏡》題解的巨鼎。
    七日後，牛二虎倚在巨鼎旁啃泉州蜜橘。鼎身倭血寫就的"弧矢割圓術"正在海風裏幹涸，琉球貢使捧著硫磺冊簿跪在砂灘，每聲算珠脆響都驚得他們渾身戰栗。
    "百戶，聖上賜的九星算盤到了！"親兵捧來朱紅漆盒。牛二虎瞥見珠麵鑲的南洋磁極石，忽然想起離京前夜，皇帝撫著《鄭和航海圖》說的那句：
    "磁針指的不是南北，是算術劃下的海界。"
    鹹風掠過鼎身算式，將"明"字旗卷向浪尖。牛二虎知道，這甜澀交織的滋味不隻來自蜜橘，更是工器文明在異土紮下的一簇根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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