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日，老周和外孫返回q市。
    時間是老周和女兒訂的，機票也是。老周帶著外孫進了安檢的那一刻，老趙莫名的心酸起來。
    c市機場是個支線小機場，每天隻有三班飛機進出，大多還是隔日運行。而這個的時間段，又是一年中最繁忙的暑假出行旺季。所以，女兒早早就給她們訂好了機票，即使這樣，一張票也一千多了。本來，老趙還想給女兒說的，一想到女兒回來時的態度，又考慮到老周帶娃的辛苦，還是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看不見老周和孩子的身影了，老周就出了機場，坐在車裏。等航班起飛後，用手機拍了個視頻，給女兒發了過去，附言：起飛了。
    自從拒絕了女兒一起回q市的要求後，女兒的電話明顯少了，平日裏有時間，還會發個視頻打個電話的，自從老趙去了家庭農場，就很少主動打了。
    老趙知道女兒是生氣了的。生就生吧，女兒有女兒的想法，自己也有自己的想法。但任何人的想法很少和別人的想法嚴絲無縫的合拍。大多數人都從眼下和自己的利益出發考慮問題。老趙自己不也是嗎，無非是想多掙點錢，早還了賬，死的時候少給人找麻煩。如老委那樣，死了連一塊墓地都買不起，不是給別人平填了些囉嗦嗎？
    可女兒不理解。
    不理解拉倒。
    飛機飛走後，老趙沒有如任老師約回市裏，而是回了農場。到了場裏，也沒有興致勃勃地去看圈裏的牛羊，或是在地上轉悠。而是躺在自己的住的西廂房是發怔。
    小朱會計從正式開園後，來的就少了，一周大致不超過兩次，要麽是買了東西送來，要麽是老趙要離開場裏。委師傅倆口子去圈裏了，知道場裏就他們兩個人，所有的活都是他們的，所以，都是起早貪黑地幹。兩個人雖然沒文化，但大賬算的清楚，雖然在場裏一個月兩個人八千的工資，比去外麵打工的日工資低，但勝在不找活，不會三天釣魚兩天曬網，一年下來，還是比外麵打零工要強的多，自己也知道自己的狀況，隻能是幹出苦力活的命，所以還是很勤快的。不管老趙和小朱是否在場裏，都是不用督促的。
    躺在床上的老趙，看著天花板，把腦子裏那些抑製不住的想法統統都過了一遍，但也隻是想想而已。有時候，許多事，是不由人的意誌為轉移的，總會不由自主地去想。比如說任老師給兒子買房的事，雖然說自己幫不了多少忙，但還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但也隻能是想想而已。比如說老周去q市，能住多久，這完全不取決於自己，也不可能左右，也隻能是想想的事。比如說自己打官司的事，一旦到了法院，隻能是依法處理，自己也左右不了。但越是這些左右不了的事，越是時不時冒出腦海來，讓老趙心緒不寧。心緒不寧了，就集中起來想一想，想過了，再扔到腦後去，這是老趙處理這類事一貫的方法。
    想著想著竟然睡著了。夢見老周和小外孫坐在飛機上朝自己笑，而自己開著車在下麵追，雖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可又看的那麽真切，好像麵對麵一樣，兩人還笑著說著話，可總是聽不清說的什麽，就這麽笑著，追著。
    可追著追著老趙的前麵沒有路了，他就趕緊刹車，可車在高速上行駛，怎麽也刹不住，眼看就要撞到前麵的山上了，老趙就嚇醒了，還出了一頭冷汗，心髒也砰砰直跳。
    緊接著就聽到有人開了門，走了進來，聽腳步聲，像個女性，老張以為是老委的媳婦來做飯，或者取什麽東西。可自己的房門卻被人推開了，任老師繃著臉站在門口。
    “不是說好送完機回市裏去的嗎？”任老師麵色不善。
    “這麵有點事，臨時又回來了。”老趙搓了搓臉，連忙起身下床：“我給你抱個西瓜吃，昨天剛摘的，一直在水缸裏泡著的。”
    任老師去了京城待了大概十天左右就回來了，回來了又無所事事。有朋友相邀去外地散心，任老師也沒有興致，心裏想好的是要和老趙一塊出去的，可老趙卻一直在忙，一直在推，眼看馬上開學了，老趙還沒有動靜。前兩天自己退而求之，說要不我們就近去轉轉吧，去318敦煌茶卡鹽湖或者甘南都行，老趙嘴裏應著，卻一直沒有動靜。原想著等老周走了以後就可以出去，可這個死老頭，又把她哄了，說好的送完機見麵也不見，任老師就氣衝衝的來了。
    在鄉裏跑了一個多月，老趙明顯黑了，也瘦了，但人的精神氣卻好了不少。老趙切開了瓜，卻是一切兩半，拿了把小湯勺朝瓜裏一插：“這個瓜味道不錯，又涼又甜。”自己卻轉身在自己的茶杯裏加了熱開水，坐在一旁笑眯眯的看著任老師。
    本來想衝老趙發火的，任老師心又軟了。六十出頭了，還在外麵為生計奔波著，這樣的人不是沒有，而是都有難以言傳的苦衷的。
    老趙卻不問任老師為啥來的事，看著任老師吃了小半拉西瓜，暑氣也消了不少，就抓過兩頂草帽：“走，陪我去圈裏看看我的勞動成果去。”
    從住的地方到羊欄，大概有近兩千米的樣子，直直的一條土路。任老師穿的是半高跟涼鞋，就不想走：“開車過去吧，外麵這麽大的太陽。”
    老趙卻說：“走吧，腳上不染土，算什麽羊把式？回來洗洗還舒服。”任老師隻好去車裏換了運動鞋。
    羊欄任老師是來過的。那是第一次進羊以後不久。小時候的任老師也是放過羊，牽過牛的，對牛羊這些動物也不陌生，還有點小小的喜歡。就跟著老趙去了。走到半路的時候，老趙卻拐了彎，去了剛剛圈起來的雞舍。
    “啥時候搞了這麽多的雞？”任老師很驚奇。
    雞舍是用鐵絲網圍起來的一塊空地，周圍都是高大的楊樹。站在鐵絲網外，老趙拿起掛在網上的哨子吹了幾聲，雞們就嘎嘎亂叫著撲了過來。
    “十天前吧。”兩個人站著看了一會，又去了羊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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