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醒來的時候，是第二天上午了。
    醒了的老趙發現自己斷片了，隻記得吃肉喝酒聊天，再後來就什麽都不知道了。醒來前似乎一直在爬山，母親在前麵走，他在後麵跟著，但一直看不到母親的正臉，他心裏很清楚母親去世了，好多年不見了，他想看看母親好不好，可就是追不上。他就喊，就追。母親卻不應，即不回頭也不停步，他就這麽追著，喊著，不停的喊不停的走，一直走到委師傅叫他起來吃飯，他才醒來。
    醒來了還是頭暈的厲害，心慌的厲害，胃裏麵也是一陣一陣的灼燒感，還隱隱作疼。強忍著洗漱完畢，床頭的茶卻微溫不熱，一口氣喝下去，又吃了一碗酸麵片，才感覺有了精神氣。
    “丟人了，”老趙點了一支煙，卻沒了以往的醇香味，又隨手摁滅，有些自嘲地說道：“一不留神就喝多了。”房間裏打掃的很整潔，房門開著，但還是有很濃的酒味。
    委師傅接過了話：“你吐了大半夜，還罵人，天快亮了才不叫喚了，幸虧任老師來了。”
    “她來了嗎？我咋沒有印象了？”老趙撓撓頭。
    “他們剛走就來了，你折騰了大半夜，她早上才走的，說是回去換衣服。”委師傅媳婦又說。
    老趙換了話題：“不說她，看來還得買點羊呀，這樣吧，果樹林裏的活停幾天，把羊圈打掃一下，我們再買點羊來。”
    委師傅卻麵露難色：“咋天沒好意思說，還想著謝一天工，侄兒娶媳婦呢。”
    老趙翻看了一下手機：“那也行。你們今天早點回去，下午我收圈。明天回來再收拾圈不遲。”
    委師傅倆口子就走了。
    老趙還是頭暈乎乎的。上午十點多，天藍如洗，西北常有的萬裏無雲，初秋的烈陽似火。老趙不想去外麵，繼續去床上躺著。
    想打電話。先是給任老師打了，響了好久才接，好像在忙：“你醒了？”
    “嗯，昨晚你來了？”老趙問。
    “罵了我大半夜，忘了？”聲音卻軟軟的。
    “斷片了，記不得了。你在幹啥？”
    “有點事，在外麵。怎麽了？”
    “沒事，就問一聲。”本來想說委師傅他們不在的，卻突然不想說了。
    又打給了老周。剛好女婿休班，就開車拉著一家人去了海邊。還是草草幾句話了事。又迷糊著睡了過去，醒來己是下午三點多了，頭痛的好了許多，就開始想昨晚聊天的事。
    斷片前說的話依稀記得。
    理想很美好，但現實不隻是骨感。如果是真要搞農家樂，自己該怎麽辦？如果說，隻是以前單純搞生態農產品的思路，把有特色的產品精細化了，說不定還真能奔出一條路來，畢竟，產品本身的優勢在那擺著。但在行業、產品分類越來越細，要求越來越高的當下，還把農業當做大燴菜一樣，就是睜著眼睛跳坑的事。不管別人如何想，老趙覺得自己沒有這個能耐。
    可現在騎虎難下了。
    要麽是直接拒絕，卷鋪蓋走人，回家養老，不是都說不換腦子換位子嗎，我直接把自己換了。要麽，按他們的思路，由他們折騰，反正自己是掙工資的，贏虧和自己無關。
    可做人的原則呢，自己的良心呢，能睜著眼睛看下去嗎？按他們的思路，精品農家樂，高檔酒店的裝修，靠羊屁股給拉出利潤來，和天方夜譚有什麽區別？就算是他們有這個實力，自己也有這份能力，可還有那個魄力和時間嗎，原以為人生是很長的曆程，卻轉眼就是鬢發如雪了……
    如果不走也不搞農家樂，這樣的局麵又能維持多久？別人且不說，老張話裏話外都在提醒掙錢，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大幾百萬的投資放在這不死不活的，讓自己來，不就是為了掙錢嗎？
    老趙後悔了，來農場草率了。
    還是要和武律師和張老板深入談談，溝通一下。
    ……
    還有和任老師的糾葛。看似是一場意外來臨的情愛糾纏，其中的是非對錯暫且不論，但歸根結底，難道不是源於自身那份難以釋懷的不甘心嗎？這幾十年來，那些日積月累、深藏心底的不甘情緒，就如同被壓抑已久的火山熔岩一般，一直在尋找著噴發的出口。而就在某個不經意間，這個小小的契機出現了，而任老師就是那個媒介，於是所有的不甘心便如決堤之水般洶湧而出，一發不可收拾。
    本以為就是孤獨的互相慰籍，可似乎剛開始的理智早己忘乎所以了，不知不覺的就從身體的滿足變成心靈的互慰了。答應幫她兒子忙，無非是看到了她的孤寂無助，去g市表麵上是想讓她少走一些彎路，可何嚐沒有自己的虛榮在裏麵，不也是想找一些存在感嗎？緊接著又是京城的事，對方人情是買給自己了，何嚐又不是讓她更依戀，這個大尾巴狼裝的，簡直……
    ……
    不知不覺天快黑了，一個人也不想做飯，泡了個泡麵對付了一口，就去收圈了，吹著哨子呼喚著，也不去數數，外圍有鐵絲網，還有狗，秋天也不冷，不怕凍著餓著。填料，加水，腦子裏還是在轉悠剛才的心事，還是拿不定主意，忙完了，就回來坐在院子裏沉思。
    遠處青山如黛，入眼林梢起伏，榮枯春秋，經年瞬間，卻始終沉默，未曾一言。老趙為難了。
    自己又該如何承擔這份信任和情感呢？
    任老師卻不聲不響幹了一件大事。早上回去後，潦潦草草補了一陣覺，翻著手機查詢了一陣，就去了就近的二手房公司，果斷地把自己的房子掛了。小高層的七樓，又是學區房，雖說房價低迷，還是比自己買的時候高一大截的，總之是不吃虧。她早想好了，把這個三室兩廳一百四十平的房子換個兩室兩廳七八十平左右的，自己就能湊出來兒子買房大部分的首付。
    至於複婚，做她的春秋大夢去吧。
    本來想和老趙商量一下的，想一想還是算了，自己的事情還是自己處理。
    錢誌東卻在想著如何見老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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